说实话,在我记忆里,我都没见过叛逃者几次面,故而我实在不能理解他再次怒气冲冲拦住我的举动究竟为何。我回忆起以前的事,同样没看到叛...
说实话,在我记忆里,我都没见过叛逃者几次面,故而我实在不能理解他再次怒气冲冲拦住我的举动究竟为何。
我回忆起以前的事,同样没看到叛逃者的身影,他就像突然冒出来的反派,动机不详,话也莫名其妙。
仿佛他的存在,就是阻碍我救我师尊。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我师尊真有对不住我的地方,那也是我的事,他三番四次插手,我还没生气呢,他反倒劈头盖脸把我一顿骂。
那语气,那措辞,我师尊就如十恶不赦丧尽天良的坏人,我救我师尊的行为就是助纣为虐,自讨苦吃。
若不是剩下的时间不够我霍霍,我非得揪着他衣领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师尊欺我也好,伤我也罢,我都甘之如饴。”
话音刚落,我脑中猛地升起个念头,令我惊慌起来。
老大说这是我最后救我师尊的机会。
我紧紧盯着对面的人,他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所以才这时候冒出来阻拦我?
他挑挑眉;“你倒是聪明。”
我后背一凉,提高警惕,生怕他使什么阴招,他懒懒散散地站着,提着一把大刀,垂了眼深情抚刀把。
我想离去又恐惧,看到千儒前辈身影向这边赶来,轻轻松了口气。
他如有所感偏了偏头,叹息似的开口:“晏则,你怎么还是这么贱啊。天底下长的好看的人又不是都死绝了,只剩他檀玉之一个。何况,他檀玉之容貌也不是顶顶好。”
我假装没听到他夹枪带棍骂我,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他这模样和老大愈发像了。我既想把事情原委搞清楚,又无端生出恐惧,想逃离这里。
说来也奇怪,我和他见过两次面,怎的这次才觉得他像老大?
我打量他两眼,不再说话了,千儒前辈急急赶来,和他交上手,临走前我听到他问我,左郁对我那么好,我为何不考虑左郁。
“感动不是爱。”
他哼笑了声,声音冷清,尾音却带了点诱惑的意味,我脚步一缓——这声音,我应在哪儿听过。
头隐隐作痛,我摇了摇,索性不再去想掩在岁月长河里的前尘往事,如今最重要的是我师尊。
千儒前辈替我拖住叛逃者,我担心叛逃者在周围布了什么陷阱,一一检查过,没有发现不妥之处才一头撞进天劫世界,一进来便收获一道欢迎劫雷。
第一眼便看到月白衣袍的人。
“师尊!”
我师尊闻声转头,微微一愣,神色并无半点见到我的欣喜,长眉紧紧皱着,厉声斥我:“你来做什么?!快滚出去!”
“我要是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师尊啦。师尊以为让左宗主把我囚禁起来就没事了吗?”我握住他的手,又快速松开,召出玄蛇打散劫雷。
“徒儿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天劫呢,师尊发发善心,让徒儿开开眼,徒儿日后也好跟他人显摆显摆。”
“你……”
他有些懊恼,我想他懊恼的应该是左郁没打晕我,还解了我的禁制允我过来。
天劫世界一旦进来,要么渡劫成功,要么死在天劫下,再要么有修为强盛的修士,从外面打散天劫,但目前看来,能蹚这趟浑水的修士还没有出世。
事已至此,檀玉之再恼怒也没有别的办法。
“罢了,你千万小心。”
“好,师尊你也要小心。”
接连不断的劫雷忽然诡异地停顿片刻,我在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中嗅到不安气息。
这天劫,好像在计算威力要加几成才合适。
我:“……”
讲真,我怀疑天劫对我有恶意,劈我数量明显比劈我师尊的多多了,几乎七成的攻击都冲着我来,大有不把我弄死不罢休的架势。
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咬牙硬抗。
我若在这儿挂了,还救个屁的师尊啊。
老大给我的、我自己攒的法器我差不多都用上了,灵力不够就大把大把地嗑药,嗑到经脉胀痛也不敢停下。
有时候劫雷快到我连往师尊那边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自顾不暇那还有闲心管旁人。这劫雷逼得我喘不过气时,又会放缓速度和威力,跟钓鱼一般,溜着我。
不知熬了多久,浓重劫云终于缓缓散去,我跌坐在地大口喘息,不曾放松警惕,唯恐又来个心魔劫情劫。
这压根就不是晋神的天劫,我师尊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然成神,不过是神印被谁压制住,没人察觉而已。
好在只有他一人,否则他还得跟其他修士打上一场,才能竞争天道。
“阿则,”我师尊急急跑来,我看着他脸上血迹,想给他拭去,抬起手才发现衣袖早被劫雷轰没了。
“让师尊担心了,我没事。”拭去殷红鲜血,指尖摩挲他额上神印,我心情乱七八糟的,勉强笑着说,“倒是师尊为保护我而受伤,我心疼。”
“让你别来,你为何不听话?”
他并无成神后的七情六欲尽抛,还是我熟悉的样子。
“想你啊,我想你想的每晚要点安神香才能睡着。师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那就好。”
我师尊回握住我的手,我计算着时间,把剩下的几颗丹药塞进嘴里,暗中解开老大的封印,小心翼翼地藏着,怕被我师尊发现。
他没受多重的伤,神体的恢复能力比仙体强上许多倍,我要不嗑丹,不解开封印,待会儿还真制不住他。
我靠在他怀里,舒了口气。
不止是累,还疼。从骨肉里透出的疼,不明显,但也不容忽略。
千儒前辈说,天劫和新旧天道交替之间,有半刻钟的缓冲,够我和师尊好好告个别了。
“师尊其实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他抿着唇别过头,过了几息缓慢颔首,目光投向远方,声音低低的,语调是一贯的冷淡。
“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那师尊能不能告诉徒儿,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见他犹豫,我道:“师尊不想说就不说。”
我直起身目不转睛盯着他,从额头到嘴唇,再到被衣服遮住的锁骨,他身上的每一寸都是我所喜爱的。
他眉头皱了皱,似乎我的注视让他很不自在,头转过去又转回来,红着耳朵任由我看他。
沉默一会儿,他道:“自幼师尊就要求我好好修炼,不可想身外之事,尤其是情爱。他总说,我若对谁动心,谁就会因我而死。”
经他一说,我想起来了。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通过屏幕看到过这一幕,当时是有个修士向檀玉之表白,正好被他师尊看到,他师尊脸色阴沉的可怕,当夜把他好一顿教训。
“师尊怕了?”
他面上表情很淡,与我交握的手却很用力,“你或许不信,我曾做过一个梦。你和我的梦。我们像普通的凡人那样,住在一座小院子里,柴米油盐,平凡温馨。”
我师尊嘴角微扬,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但不多时眼里就有了水光,他眨了眨眼:“只是后来,你死了。”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我亲手所杀。”
“前辈说,我为补全天道所生,是注定要死的,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啊晏则。”
我在他肩上蹭蹭:“那家伙在胡说八道,忽悠你呢。”
他很认真地摇摇头:“是真的,我感应的到。”
“……”我跳过这个话题,又道,“所以师尊那晚的话是故意的?”
“不是。阿则,我只想你快乐幸福地活下去。”
……我的傻师尊哟,我要是离了你能快乐活下去,我还搞这么多事情干嘛?
我晏则情话说了一大堆,可这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我一口咬在他肩上,又怕咬疼了他,忙不迭松开嘴。
“那师尊怎么不跟徒儿明说?”
他无奈道:“谁让你跑那么快?”
“……”合着还是我的错喽?
算了,我的锅就我的锅,跟他说开了,总比疙瘩一直存在的好。
“晏则,你拿你的命来换我的命,我不会开心,你想必也是。把你交给师兄,是我能想的最好的办法了。”
“两全其美。既让我忘了你,又让你师兄得偿所愿。”
“也能让师兄救你。晏则,你身体状况瞒不过我。”
我发现确实无法反驳他,便尴尬地挠挠头。
以我的角度,这时已经能看到那道金光了。
它静静地立在那儿,颜色由淡到浓,我抬眼看去,长到看不到尽头。
我却知道,金光的尽头有一张看起来很普通,但是世上无比尊贵的座椅,有人翘着二郎腿,一手撑着下巴,半垂了眼眸在等待。
我猝不及防对上祂的眼,恍了一下。
檀玉之可能也感觉到了,视线往下一扫,与我交谈时的哀伤被对苍生的怜悯替代,他整整衣物站起来,眸中映着连绵起伏的远山和惨烈人间。
“你不该来。”
我同样起身,指尖抚过他脸庞,笑吟吟道:“我来见师尊最后一面。”
“师尊给了我足足七次的生离死别,还不够吗?”
我趁他不备,飞快制住他修为,抱起他寻找安全地方放下,倾尽全力布了个结界,走上几步又折回来,当场解开和玄蛇的契约。
玄蛇发出悠长刀吟,我屈指敲敲刀身,示意它安静。
“玄蛇虽比不上裁云,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师尊若不喜欢,就……就把它和我在落梅峰那座院子一并毁了吧。”
檀玉之眼睛倏地睁大了,他张开嘴,没有声音,我却明白他在说什么。
——晏则,不要,你回来。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哀求慌乱的神情,刺的我心脏生疼。
“师尊放心,徒儿不会死。”
我亲亲他眼睛,吻去他眼角泪水,抬手打晕他,将他放好,然后走向那道象征至高无上位置的金光。
至于之后的事,老大会帮我处理的。
大地开始震动,灰色裂缝爬山虎一样爬上虚空,许多画面从我眼前一闪而过,身体如同沐浴在温水里,舒服的骨头都要融化了。
我能感觉各种情绪逐渐被剥离,我在这里看到天地浩瀚,看到无数的规则像铁链一样,一条条盘旋,散发着紫金色光芒。人们在规则的束缚下生老病死,轮回重生。
我猛地想起老大的话。
——“解开他命星的枷锁,才能真正救他。”
世人皆有命星,魂魄散了,命星尚在,就还有重新投胎转世的机会,若是命星没了,这人就真的没了。
依老大所言,我果真在规则之后看到满天星辰——尘世所有人的命星皆汇聚与此,密密麻麻一望无涯。
师尊的命星,在哪儿呢?
这颗不是,那颗也不是,我要怎么在不计其数的星辰中,在这么一点时间内,找到属于师尊的那颗?
若是找不到,我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我置身亿万星辰之中,焦急无措,忽而心念一动,回头望去,一颗星光黯淡至极的星子落入我眼中。
“找到了。”
我伸出手,那颗星辰滴溜溜飞到我掌心,触感微凉,周围有一圈极细的灰色链子,链上有轻微裂痕。
我握住链子用力往两边一扯,咔哒一响,链子犹如茅草燃后的余火,很快熄灭了。
星辰霎时明亮。
与此同时,我听到一声沉重而遥远的叹息。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我疑惑老大为何知道这件事,但我没有时间深思,更无法去问老大。
新旧天道交替的瞬间,我看清楚前任天道的样貌,是千儒前辈藏着的那张照片上的人。
我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前方传来,有个飘渺的声音在说,往前走,往前走,我就能回归完整。
整个人轻飘飘的,思维也变的迟缓,我好似化成了风,吹过千疮百孔的大地,吹灭熊熊燃烧的火焰,吹散人们的恐惧和悲痛,吹去覆盖在明月星辰上的灰尘,吹红了花,吹绿了草。
心情说不出的放松,我抓向那个漂浮的晶体。
这才是天道。
我是它的一部分。
“晏则!晏则!”
凄厉哀痛的呼唤穿过重重时空落到我耳中,我停下动作,不需要回头,就能看到原本被我打晕的人,跌跌撞撞向我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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