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速表上说,六级电线有声,七级步行困难。那个时候的风可能有六七级,刚好够我喜欢你。一叶襄最近学了个新词,叫“萌新”,说的就是像她...
风速表上说,六级电线有声,七级步行困难。那个时候的风可能有六七级,刚好够我喜欢你。
一
叶襄最近学了个新词,叫“萌新”,说的就是像她这种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人。不过,叶襄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称呼,总觉得带了点种族歧视之类的看法在里面。
气象环境课题研讨小组的分组会议上,叶襄坐在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的地方,整个报告厅是他们大一零零散散的一百来号新生,前面是几个高年级的学长。就跟领导开会一样,特别有阶级意识。
叶襄在下面有些如坐针毡。
在她的认知里,进了大学就是天堂,可以胡作非为。哪里知道他们这个专业刚进来就得分什么学习小组,大一新生必须找到肯带自己的大三前辈,然后接下来大学生涯里的户外环境研究课程就都由前辈来带领。
就是他们所说的,大佬儿带萌新。
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制度,总之想要顺利毕业,这事就跟打地基一样,特别重要。
台上正各组组长依次发言介绍本组情况,旁边室友听了一会儿,凑过来问叶襄:“想好了选哪个组没有?”
叶襄抬起头眺望了两眼,想了想,说:“就最边上那个。”
“章寒?”风向研究小组的组长,章寒。
叶襄压根就没看清他的名字,点点头,说得一本正经:“就他最好看了,好歹四年,得选个好看的,不能亏待自己的眼睛,”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知道多少人排队进他们组吗?”
叶襄有些意外,不就是分个学习小组嘛,怎么跟后宫选妃,多少人等着进长乐宫一样。室友看叶襄不以为然,懒懒地解释:“谁不知道章寒学长他们研究风向课题的小组有多厉害啊,进去了啥课题研究啊毕业啊都是信手拈来的事,所以人家都在之前军训的时候就跟学长们打好关系了,你现在想去还真难。”
事实证明室友的话真没错,叶襄的好高骛远导致自己到最后也没找着小组,一个人站在教室后门那儿,跟一只被抛弃的枯叶子一样,特别可怜。
她叹了口气:“不会真的没人要了吧……”
“有的。”淡淡的两个字沉沉地落下来。
叶襄抬起头,只看到一个侧影,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生穿着黑色的棒球外套,像一阵风一样从她身边掠过。而刚刚似有似无的两个音节立马被室友的声音盖过,叶襄愣了一会儿,都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真跟自己说话了。
“小叶子,他刚刚是在跟你说话吧!”
“……”
“他好像也是风向组的学长哎,叫什么来着?”室友在旁边嘀咕了半天,忽然记起来,“啊,季风学长!”
“啊!他好厉害的!”
厉害吗?叶襄没理会旁边室友的碎碎念,眼睛一直跟着那人。她看着季风长腿阔步走到人员统计那边,弯下半边身子跟统计分组的人说了句什么,眼角眉梢有清爽明媚的笑意。然后他朝着她看过来。
目光相撞,叶襄不知怎么就看懂了他的口型。
他说:“过来。”
过来。
叶襄犹豫了一下,还是动了腿。
真乖。季风笑了笑,指着自己组名单上的空位,说:“加个人。”
“哪儿来的?”统计名单的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前面跟一只乌龟一样爬过来的女孩。
季风想了想,说:“捡来的。”
二
研讨小组的组长对于他们这些小萌新来说,就是如同辅导员一样的存在。周围没有人不羡慕叶襄进了风组的,说是抱上了大腿,这学业上就不用愁了。
可什么叫抱大腿啊。叶襄怎么听这话都觉得带着一股浓浓的讽刺味道,有一种都市频道每天放的那种灰姑娘嫁入豪门一辈子不愁吃穿的意思。
可是才不是这样啊。
室友扒着叶襄问了好几天:“说,你是不是跟季风学长有什么猫腻?”
哪能啊……
叶襄也是进了风组才知道,季风才是风组的组长,而那个叫章寒的其实是副组长,只不过因为季风常年掉线不在组,加上要毕业无暇顾及这边,所以章寒担任起了组长大任。
“要不为什么他破例一句话把你拉进了风组?”
叶襄苦不堪言:“他就是人好,见我没人要收留我一下。”
谁信?
叶襄也觉得挺没说服力的,总不能说,季风他妈妈是她初中语文老师吧。
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至于像室友想的那样。毕竟她跟季风之间,就真的只是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而已。而那一次若有若无的“有的”两个字,好像也是记忆里两人之间唯一发生的一次语言交流。
不对,根本算不上交流。
那算什么呢?
叶襄在风组待了两个星期都没有再见到过季风,倒是章寒每天布置了不少课题任务下来,负荷大到她根本运转不过来。
果然这就跟高中时的快慢班一样,进了这重点小组活着就得颤颤巍巍的。
周五下午的时候,叶襄负责留下来做记录。
章寒拿了实验课题过来,喊叶襄帮忙整理记录一下。
叶襄想拒绝的,毕竟自己才来没多久,还是个新生,可是章寒也就看了她一眼,说:“这里也没其他人了,随便弄吧。”
随便弄……
话是这么说,可后来还是没能避免数据上出现了一点错误,章寒还在周一的常规晨会上大发雷霆,总之就是对自己的临时组员狠狠地批评教训了一番。虽然没有说是谁,可当周围或冷或短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叶襄觉得鼻子有点酸。
她才没有眼高手低,也没有什么大腿抱滑了,明明也有拒绝过的啊。
头顶吱吱呀呀的电风扇扔下来的风吹得她眼睛红红的。散会的时候,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叶襄耷拉着脑袋最后一个走出报告厅,都没看见擦肩而过的人。
季风环着手靠在门框上,因为快要毕业的关系,本来是打算来跟章寒交接一下工作的,不小心就目睹了叶襄全程被骂的样子。
他皱眉看着坐在人群之中的她。她始终低着头猫着背,季风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她头顶耷拉下来的一双耳朵,就像一只受伤的兔子。
直到她懵懵地从自己身边走过,季风想,怎么会有人欺负一只这么可爱的兔子?
季风抿了抿嘴角,临时召集了小组会议,算是自己毕业前最后一次滥用职权。
三
叶襄真的以为自己要被风系小组踢出来的,却没想到还是收到了小组任务,还是户外任务——标本采集。
叶襄想了想,大概踢人这回事也需要当面说吧。明明已经准备好了再去受章寒凌辱一番,可是周末在学校门口集合的时候,却没再见到章寒了。
她心里慌,旁边不知谁说,副组长吗?他被踢出去了,以后就不带新生了。
什么叫被踢出去了?这么想着,她就看见了前面的人。
季风站在一堆人外边,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叶襄偷偷看他,如果能让一个组里的副组长退组的话,应该就只有组长有这个权力了吧……
可是,为什么?
这么想着,季风忽然转过头来,视线相撞,叶襄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看他很久了。
“不是都不带人了吗,怎么过来了?”有人走到季风旁边,问。
季风目光游了一圈又收回来:“没事,过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每年不都这样。”
也对,每年都一样。
总是不经意间就看到那个小朋友在他的周围,初中高中,再到现在,如果还感觉不到这点小心思,他未免也太蠢了。
想到这里,季风不免有些好笑。他看了那边一眼,没事,就假装不知道吧。
身边人还在叽叽喳喳:“章寒我也早觉得这人人品不行了,多少次自己的事全推到别人身上,这一次还是刚来的小学妹,人家明明又乖又漂亮的,章寒也真骂得下去……”
那人准备接着说什么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季风的眼神。
“你好像挺闲的,这样吧,待会儿学校后面那座山的土壤分析就交给你了。”
啊,为什么!谁不知道学校后面那座山最大了,一圈土壤植物光采集下来就要命了好不好?那人据理力争:“我跟小叶子学妹是一组的啊,好歹有个女生,哪能让她受那个苦!”
小叶子学妹?
季风想了想:“既然这样,那你一个人去吧。”
……
叶襄找了半天自己分到的组员,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漏了,就没发现这么一个人,她拿着名单问身边的人:“这个学长来了吗?”
“他啊,他刚刚已经出发去学校后山了。”
“走了?”叶襄有点懵了,抬头看见季风正朝这边走过来,“那我……”
话音落下,季风刚好走到。他笑笑,说:“你和我。”
四
所谓的临时小组,就是两个人或者三个人一队,分别去不同地方收集气象标本,研究风对生态系统的影响。
所以最后自然是季风和叶襄一队。
不过这对叶襄来说就有些不好了,孤男寡女,好歹都是成年人。没毛病,叶襄算了算,自己还真的是上个月刚成年。
“还好?”季风走着走着,没头没脑地就来了这么一句话。
叶襄不明所以,点头:“嗯。”
季风停下来看了她一眼,从她手上接过书包,有些无奈的表情,说:“用不了多久,我们这边完了就可以回学校了,晚上应该是聚餐时间。”
叶襄一直觉得男生替女生背包是一件很矫情的事,可是眼下也没能抓住自己的书包,她说:“我自己来吧。”
前边一声无奈的叹息:“你来拿标本,小心点,别弄坏了。”
一抔土而已,能怎么弄坏。叶襄却不再挣扎了,乖乖做记录员的事,想想不说话又有些尴尬,随即开口:“晚上聚餐大家都会到吗?”
“一般是吧。”
“那章寒学长呢?”
季风回过头,叶襄解释:“其实这事不怪章寒学长,他要我跟他一组的时候其实我还小开心了一下,毕竟有大佬带嘛。可是数据错了就是我的问题,我得向他道歉。”
季风转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说:“会的。”
大概是一两个小时候,叶襄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走不动了,刚刚说的不累简直是丢大脸。
季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疲惫,侧头看她。
叶襄立马精神抖擞,说:“学长我还好。”
“我不好。”
“啊?”
季风皱眉:“我们可能迷路了。”
“啊?”
幸好只是一座不算大的公园山,季风好不容易找到信号,给组里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
叶襄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看见他挂完电话走过来,就跑上前去问:“怎么样,他们会来救我们吗?”
季风看了她好一会儿,说:“救不了了。”
什么意思?叶襄心里一沉,才反应过来,说:“学长你逗我玩呢?”
季风低笑了两声没说话,后来又停下来等她:“山上有援助站,真迷路还不至于,只不过时间要花久一点,可能就赶不上晚饭了。”
那就是逗她了,害她刚刚还流了一身冷汗。
叶襄跑上来,和季风并排走在一起。
季风问她:“如果真出不去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叶襄想了想:“就找个山洞点个火躲起来。”
季风笑,也不是不好,早知道就不用担心吓到她又坦白了。
从山林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在援助站待了一会儿,后来还是被巡山保安送下来的。
叶襄坐在巡逻车上,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懵了,一边是漆黑的山路,一边是山下城市的霓虹灯光,仿佛是看到了一条银河落在地上。
季风在她旁边问她:“怎么样?”
“什么?”
“不是说跟着章寒的时候会很开心吗。”季风说,“那,跟我一起呢?”
叶襄侧头,忽然觉得星星好像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你可是大大佬。”叶襄嘀咕了一句。
本来以为他没听见,却听季风笑了笑,说:“叶襄,要不以后都跟我一起吧。”
末了又补充:“大佬带你。”
五
叶襄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季风是在初中语文老师办公室。
那个时候她是语文课代表,下课送作业的时候就看见老师在教室里教训一个人,叶襄还以为是哪个班不听话的学生,走近了才听见老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看看我们班小叶子,又乖成绩又好,我都巴不得把你赶出去让她来做我女儿了。”
那个时候季风已经长成了少年挺拔的样子,极其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小朋友……”
小朋友怎么了,你不也没大多少。哄女朋友睡觉的故事
后来叶襄和另外几个学生经常会被叫到办公室写作业,每一次都不出意外地看见季风。
老师说:“你不用多想,就跟在教室里一样,我就想让季风学学你的学习态度。”
也没什么好多想的,冬夏埋头写自己的作业,季风也不会来打岔,常常在后面一言不发,叶襄偷偷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要么是在睡觉,要么是在发呆。
总之,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偷偷看过去。
直到后来初中、高中、大学……叶襄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沿着他的轨迹。
至于,为什么呢。
叶襄想,风往那个方向吹,叶子就是要往那个方向飘的。
那次户外课题之后,季风出现得更加频繁了,明明一个快要毕业的老人家,却跟个新生一样成了固定组员,还这么照顾她。
周围难免有点闲话。
不过季风也就听到过一次:副组长的大腿没抱上,这小萌新居然还紧紧抱住了组长大腿,厉害。
季风觉得好笑,抱大腿……如果真是抱大腿,这位小朋友可是一次都没有抱过他呢。
可叶襄就觉得委屈了。什么叫抱大腿啊,他都不管管的吗?明明那一晚上都说好了,明明……
不对,叶襄叹气,也许季风的那些话并没有她理解的那些意思呢?她忽然有些慌了,犹豫好久,也只敢打电话给他,问:“季风。”
“嗯?”
“那一晚上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季风沉默了好久,反问:“你觉得什么意思呢?”
叶襄不说话了,心里酸涩得不行。正准备就这么挂了电话时,却听见那边的声音又响起来:“叶襄,你回头看看。”
果然,季风是站在她身后的,大概是刚开完小组例会,教学楼的人来人往里,他还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风吹的他头发有点乱。季风说:“叶襄,你记得风速表吗?”
“嗯?”
“风有六七级的时候,风速是40~60千米每小时,大浪白沫离峰,破峰白沫成条。”
“什么意思?”叶襄不明白,可是心忽然跳起来。她知道的,风速表上说,六级电线有声,七级步行困难。
就像刚遇到季风的那个时候,心里忽然掀起了一阵风,有个声音在叫不要看他不要看他,可是已经晚了,在他周围的每一刻,她都寸步难行。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季风说话的样子,老师办公室的前后桌,季风坐在后面懒洋洋地看着窗外,说:“风好大。”
叶襄说:“可能有六七级吧。”
那个时候的风可能有六七级,刚好够我喜欢你。
叶襄觉得自己握着电话的手开始出汗了,季风却笑了一声,说:“叶襄,你过来。”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像是忽然回答了她所有的问题,人来人往,全部都能听到他的答案。
他说:“叶襄,以前我得向你学习,可是现在……有个大腿,想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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