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鹅幻世家一段真实的故事,一段血腥的人生。主人公原形已于2006年去世,把他的故事写出来,就是告诫大家,千万别赌博。赌博...
第一章 鹅幻世家
一段真实的故事,一段血腥的人生。
主人公原形已于2006年去世,把他的故事写出来,就是告诫大家,千万别赌博。
赌博靠的不是运气,而是技术,当你还在傻乎乎祈盼出现好牌时,其实你早已入局了,鸭子即将煮熟,你却浑然不知。
中国有个河北省,河北省有个吴桥县,吴桥县有个“杂技大世界”,那里有个魔术高手,叫王宝合,上过央视,人称“鬼手王”,他有两个绝技,一个是“三仙归洞”,一个是“缩骨功”。
我有幸近距离观看过他的现场表演,“三仙归洞”出神入化,与市面上的其他模仿者不同,他敢于现场叫板,让你现场猜,小瓷碗儿就盖在那里,你随便猜里面有几个球儿,甚至你可以先猜一个数字,在他即将打开小碗时,你突然喊停,立马换一个数字,但无论你如何换,最终你还是猜不对。王的手法快如闪电,“鬼手王”名不虚传。
这样的魔术高手,一旦进入赌局,那就是呼风唤雨,金银堆山。所以王宝合有一个地方不能去,就是澳门,不是法律限制他旅游,而是他名气太大,当地的庄家有些怕他,每次刚一进门,荷官就会马上迎过来,给他包个红包,拱手笑道:“老先生,高抬贵手啦!”客客气气将他打发走。
但我们今天的故事原形不是王先生,而是比他大一辈的人,也是个魔术高手,杂技之乡吴桥人,民国元年出生,姓陈,名俊逸,在家行三,人称陈三。
2006年94岁的陈三去世时,天津、德州、沧州很多“瓢把子”都前来吊唁了,殡出得很大,那天正好下起了雨,挽联上 “凄风冷雨万年愁”的字迹在雨幕中飘荡,在场之人无不潸然泪下,因为他们都欠陈三人情,解放前和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受过陈三的恩惠,都尊称陈三为“陈三爷”。
陈三爷何许人?
正宗的马家门“鹅幻术”传人,“鹅幻”是古来术语,就是变戏法的意思,西洋人称之为魔术,清末民国有《鹅幻汇编》一书流传于世,记载的是自古至今各式各样的魔术,汇集手彩门、丝发门、搬运门、药法门、符咒门于一体,承古辟今,神仙法术。
但当时马家门的掌门人“大流马”对此却不屑一顾,嘲笑道:“那都是小伎俩!真本事在我这儿!”别人说这话,叫吹牛,他说这话,叫名副其实。
“大流马”去世时留下一本书,叫《弹指鹅幻》,江湖人奉为“天书”,其中“五鬼搬运”之法,更传得神乎其神,技法和境界都比《鹅幻汇编》高明得多,“大流马”的关门弟子就是陈三,《弹指鹅幻》成了师徒俩生死离别的信物。
“大流马”如果知道自己死后,陈三将自家的独门秘技用于赌博,非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不可,他自己膝下无子,只有一个闺女叫马文妹,他将陈三当亲儿子养的,镇门之宝都传给了这小子,这小子却不务正业。
人死如灯灭,死人哪管得了活人的事儿,况且“大流马”也不知道他死后的人间会发生什么。
凭这本书里的技艺,陈三爷在赌局里所向披靡,他退隐江湖之前,无人能与之匹敌,牌桌上的他犹如一头贪婪的狮子,瞪着幽灵般的双眼,可以吃掉一切。
九姑娘就是他赢来的,那年齐家大院高手云集,陈三爷以整条右臂做赌注,一下赢下齐家三套大宅,最终陈三爷退回了宅契,微微一笑:“我只要九姑娘!”
就这样齐家九姑娘“典身”于陈三爷,与其说“典”,还不如说自愿,自古美女爱英雄,当陈三爷在牌桌上运筹帷幄、手掌乾坤时,九姑娘就暗送秋波了。
多年之后,人们才发现,原来这是一计,陈三爷和九姑娘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们瞒天过海赢下了一份世俗不认可的爱情,九姑娘背叛了家门,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自家的仇人。
赌行里有一句话,叫:“青鹤河边走,富贵凯鎏生。”
青鹤,即牌桌上的新手,傻乎乎,呆萌萌,俗称“半青”;凯鎏,即牌局中的高手,牌桌“瓢把子”。陈三爷由一枚“青鹤”混到江湖“凯鎏”的水准也是九死一生、刀尖舐血过来的。
他玩得最凶险的一次,是民国二十二年,一夜间赢了六百块大洋,四更天回到家,刚进院子,墙头上就翻过来三个人,牛耳尖刀往陈三爷后腰上一顶:“回去!老老实实把钱输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否则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陈三爷深知这些人吐口唾沫就是钉儿,说话向来算数,只得默默点点头,蔫呼呼跟着回去了,在牌桌上耗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六百块大洋输干净。
他为何不直接把这些钱还给对方?只因江湖有规矩,草莽讲礼法,直接还回去,这不明摆着骂对方是强盗吗,对方要脸儿,一切须做得合情合理。
陈三爷之前“出千”,他们没发现,所以陈三爷赢了大洋,他们让陈三爷坐回牌桌再把钱输回去,也是借机再次观察陈三爷如何“出千”,赢钱不容易,输钱更不容易,有时越想输越输不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不仅钱没了,脑袋也会搬家。
陈三爷经受住了考验,自始至终没让对方看出丝毫破绽,对方老大最终心服口服地点点头:“你是个行家,以后别在我的地面出现就行!”
陈三爷总算囫囵着回来了,到家时,天已蒙蒙亮,裤兜子里全是汗,像水洗了一样,累得,更是吓得,赶忙对着师父“大流马”的牌位上了一炷香。
“大流马”原名叫马镇江,在家行二,铁城镇马鞍村人,他创立的“大流杂技团”曾名扬海外,清末慈禧御批的三个杂技团在国外巡回演出,最大的一支就是“大流杂技团”,长辫子甩在背后,真功夫却在心间,江湖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大流马”。
流,是流动、传播之意,大流就是广泛传播,当年马二爷为杂技团起名“大流”,就是要让这套国术四海名扬、威震天下。
“大流马”对陈三是寄予厚望的,这小子排面特好,身姿修长,双手颀长,棱角分明,肤色白皙,一双眸子深邃有光,深得男女观众之喜爱,百年一遇的魔术奇才,若好好发展,必前途无量,但“大流马”做梦都没想到,他死之后,陈三竟改了路数,金盆洗手,毅然离开大流杂技团,销声匿迹。
再次露面时,已是三年后,刚满十八岁,却异常成熟,身姿挺拔,气宇不凡,在山东曹县混日子。
曹县这个地方历来有赌场,清末闹义和团时袁世凯来山东安抚,一夜之间就抓了四十个赌徒,袁大人倒不是捎带脚替朝廷缉赌,而是缺乏做大事之资本,就这样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下牵出赌场背后十几个老板,这些老板拿着银票战战兢兢来到袁大人面前请罪,袁大人大手一挥:“既往不咎!”
陈三爷在曹县第一次“推牌九”时就用了“鹅幻”手法,这玩意隔行如隔山,不懂的人会认为对方是神仙,三国时期大道士左慈给曹操活生生变出一条大鲤鱼,用的就是“鹅幻”之术。陈三爷面对牌桌上的那些“半青”,随便抖了个技法,一响二宫,满钵盈,对方不服,配出个“至尊宝”,却在“文子”上栽了跟头。
一天一夜,陈三爷总共赢了五十块大洋,外加一块玉扳指,中午回到家,周身疲倦,喝了一碗羊杂汤,元气恢复,下午便昏昏睡去。
晚上他拿起从书局里买来的书仔细阅读起来,遇到不认识的字,便查看《康熙字典》。
他渴望读书,年少时家境贫寒,他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学了一肚子江湖诡计,却没有真才实学,他羡慕那些文化人,无论是传统派还是革新派,讲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口若悬河,深不可测,他骨子里想做个文化人,一个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人。
他还买来拓帖,学着写毛笔字,功夫不负有心人,久而久之,他的毛笔字竟写得令乡里的老夫子都连连称赞,不由地问他:“颜筋柳骨,各参其半,汝师承何人?”
陈三爷记忆力特好,只要看过的书不能说过目不忘,但都能记住中心要旨,就这样,勤勉好学,没过多久,竟出落成“书香门第”。
他无比地自傲,源于他深深的自卑,他废寝忘食地汲取各种知识,为的是弥补荒芜的童年,他永不服输的精神让他次第渐进,几乎成为一个既精通新旧诸学又深谙江湖套路的完人。
十八岁的他,显得比任何人都成熟,都有富有心机,都镇定自若。
曹县黑风岗的土匪又蠢蠢欲动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可这帮人却是什么人都敢绑,谁有钱就弄谁,把人捉来后绑在地窖里,少了一百块大洋,别想把人赎走。
有经验的人被绑之后都沉默不语、等待家人来赎,偏偏有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双眼被蒙后,四周的绑匪正商量要价,老头支着耳朵一听,一个声音很熟悉,貌似是自家远房的侄子,忙问:“是二娃吗?”
众绑匪一愣,其中一个问道:“你听清楚了吗?”
老头赶忙说:“我听清楚了,就是二娃啊!二娃,我是你五叔啊,咱是一家人啊!快把我放了啊!”
绑匪听罢恼羞成怒,一刀砍下老头的脑袋,怒骂一句:“真他妈晦气!”
这老头白活了六十岁,殊不知遇到这种熟人作案是万万不能吭声的,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家里人交了赎金把你赎回去,捡条命也就完事了,第二天遇见绑你的熟人,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依旧和颜悦色地跟他打招呼,对方觉得你懂事,以后也就不会再“办”你了,你不明事理,偏要在土匪窝里认亲戚,这不是跑步进入幽冥地府嘛。
陈三爷在曹县刚刚崭露头角,便引起了这群绑匪的注意,土匪们怒不可遏:一个外来户在自家地盘上赚得盆满钵满,这还了得?办他!
陈三何等聪明?八岁就跟着“大流马”闯天下,什么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没见过?当几个绑匪将砍刀架在他脖子上时,他毫无惧色,微微一笑:“你们可想好了,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别弄得不好收场!”
对方笑道:“谁跟你乡里乡亲啊?你都这个揍性了,还耍嘴皮呢?今晚就把你炖了,信吗?”
子夜时分,院子里果真架起一口八饮大锅,烈火熊熊,沸反盈天。土匪们在陈三家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半颗大洋,陈三嘴又严,始终不说大洋藏在哪里,土匪们恼羞成怒,真的要把他炖了。
危急时刻,县警察局长却带着一队人走进院子,枪管挑了挑大盖帽,环视众人一番。
土匪头子叫魏五,魏五赶忙上前打招呼:“大哥!你怎么来了?”
局长点点头,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陈三兄弟是自家人,以后你们‘招子’放亮点,别难为自家兄弟!”
一群土匪恍然大悟,原来陈三早就越级献殷勤了,怪不得刚才那么镇定自若,不用说了,那些赢来的大洋早就归了局长了,这小子有一身好本事,这是个细水长流的活儿,局长又多了一条生财之道。
魏五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当晚大摆筵席,款待陈三爷,一分钱没劫到,还搭了几块大洋,心里那个恨呐,但嘴上却豪爽地说:“陈三兄弟,不打不相识,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来,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陈三爷是不屑于与这群败类为伍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要活着,他得吃饭,活下去最重要,只得点头称是,与之碰杯。
第二章 疯狂逃窜
从此,陈三爷就成了县警察局长的摇钱树,“六合义”赌档在曹县遍地开花,陈三任大掌柜,眼见无数人抱着发财梦而来,又输得光洁溜溜而去,陈三觉得自己在造孽。
他总结了,凡是赌徒,均具备三个特征:
其一,好吃懒做,梦想一夜暴富。
其二,自认为很聪明,看谁都是傻蛋。
其三,脑袋缺根筋,不计后果。
总而言之一个字:贪。
这些家伙真是可悲又可笑,陈三早在十岁时就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开赌档的人让你赢了钱,那这些老板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可陈三爷自己手上也沾满鲜血,他让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想金盆洗手,可他知道这不可能,他是整个利益链条上的一环,一旦断开,所有人都会瞬间脱落,他能活着,正是因为他有用,想弃恶从善,只有死路一条,局长一定会弄死他,而且死得很惨。
陈三开始反思自己当初是否不该离开杂技团。当年他之所以偷偷走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不愿意被别人当猴耍。那个年代,玩杂技的人身份低贱,乡下有“饿死不入生意行,穷死不入烟柳巷”的说法,“生意行”就是指杂技行业,尤其到了国外,无论表演是否成功,洋人们都会哄堂大笑,他不知这笑声究竟是褒奖还是嘲讽,有一次一个喝醉了的洋人用打火机点燃了他身后的辫子,他一怒之下一口酒精喷在了洋人的胸口上,口吐火焰,瞬间烧焦了洋大人飞扬跋扈的胸毛。师父冲上来,一连扇了他十几个嘴巴子,他不怪师父,只怪自己命苦。
后来,冒着被师父打死的风险,他剪了辫子,梳起了三七分头,油光锃亮,谦谦小君子。师父死后,他不辞而别,退出了杂技团,遁匿江湖,从人们视线中消失。
如今在曹县被束缚住了,跑,跑不掉,留,就是继续造孽,这就叫骑虎难下。
以陈三生来不服输的性格,他从不会坐以待毙,江湖野路子出来的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他早就明白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功名细中取,富贵险中求,半坛老酒下肚后,他立马下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搞掉局长,一了百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独自面对的第一个大坎,他深知人这一辈子,风起云涌、吉凶相伴,很多事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成了,活下去,败了,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但陈三绝不是脑子缺根筋的人,胆量是底气,智谋才是保障,否则虎了吧唧的,一路子凶猛顽横,那无异于自杀,他深知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县警察局长虽说官不大,但要直接刀劈斧凿将其“做掉”,也会引起天下哗然,届时国民政府势必追查到底,终归脱不了干系。
思来想去,绞尽脑汁,他终于想出一条妙计。
那警察局长叫潘召,人称“潘阎王”,曹城镇北八村潘家庙出来的地痞,一个又矮又黑的死胖子,一身赘肉,满脸铁青,脸上的麻子坑坑洼洼,整张脸就像一坨风干的大便,平日里飞扬跋扈,心狠手辣,擅长殴打百姓,没有来由,没有原因,就是打人打上瘾了,一日不打,如隔三秋。
潘召有个拜把兄弟叫谢四虎,是他的贴身狗腿子。谢四虎兄弟四人,老大叫大虎,老二叫二虎,老三叫三虎,老四必然叫四虎。老大生来哑巴,老二少一只耳朵,老三仁义,老四霸道。
谢四虎娶了个媳妇叫婉君,与其说娶,还不如说是威逼利诱,婉君有个哥哥是屠夫,在城南油坊街卖肉,因失手打死了人,被打入县衙死牢,婉君带着大洋去求情,谢四虎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身姿窈窕、长有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姑娘,随即大板牙一龇,呵呵笑道:“好说!包在虎哥身上!”
很快婉君的哥哥顺利脱罪,婉君也按照事先的约定嫁给了谢四虎。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局长潘召更是个大色鬼,谢四虎娶亲当日潘召亲临婚礼,一眼就看上了这娇滴滴的小娘子,不由地心中暗骂:这样标志的小妞怎么能嫁给谢四虎这个憨货?这不是暴殄天物吗?很快,他巧施诡计,不断地派谢四虎外出公干,自己趁机潜入谢四虎家中,逼迫婉君和他行淫。
婉君一开始不从,后来逆来顺受,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可不敢得罪这个活阎王,甚至有些爱上这个活阎王了,因为潘召比自己的丈夫更狠、更毒、更霸道,让她更有安全感。
这件事本是密不透风的,但却被一个人知道了,这个人就是陈三。
陈三爷从小在杂技团长大,深谙江湖“瓢把子”手掌乾坤这一套,杂技团有一百多号人,都在师父“大流马”的掌控之中,“大流马”精打细算、运筹帷幄,从银两开销到爹死娘亡,到谁家儿媳妇和老公公扒灰了、谁家孙子得了疝气,他都了然于胸,这叫草台班子管理。
陈三爷自幼看着“大流马”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优哉游哉地听着各路线人送来的情报,方寸之间,掌控全局,他耳濡目染,自然而然也学会了布控眼线、掌控全局这套本事。
陈三爷收的第一个小弟叫孟铁良,长得古灵精怪,又瘦又小,三角脑袋,面皮通红,两只眼睛鼓鼓的,有点像蛤蟆,给人一种一见面就想一锤子砸死他的感觉。
但铁良聪明,会来事,拎得清,他知道自己从一个街头小偷变成赌档二掌柜都是陈三爷提携,所以不计劳苦,甘效犬马之劳。
铁良依照陈三爷的安排暗中盯梢,悄悄尾随潘召,很快发现潘召总是往婉君家里跑,每次都提着裤子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走出来,当即明白了这是奸夫淫妇,铁良恨得咬牙切齿,心想这样的好事怎么轮不到自己呢,随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陈三。
陈三爷听罢不动声色,目前还不到收网的时候,他要等一个时机。
八月份,秋风乍凉,省里每到这个时候都会派下一名督察来巡视,名为“督办”,其实就是走过场,无非吃吃喝喝,说一些冠冕堂的话而后拿了银票滚蛋。
但这次不一样,据说来了位铁面判官,北洋陆军学校毕业,刚直不阿,包拯转世。
曹县明面上的赌档全关了,暗地里的赌局也极为小心,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从警察局到土匪窝全都谨慎行事。
夜里,陈三悄悄来到谢四虎家,两人秉烛小酌,陈三爷为谢四虎斟满一杯酒,道:“四哥,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四虎一愣:“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讲?”
陈三爷眼神诡谲:“可否借嫂子一用?”
谢四虎一愣:“什么意思?”
陈三爷一笑:“陪我睡半年。”
谢四虎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怔片刻,脸色骤变:“你他妈疯了吧?我‘做’了你!”一伸手揪住了陈三爷的脖领子。
陈三爷面不改色、心不跳,笑道:“你看看你,还生气了?”
谢四虎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稍加琢磨,怒道:“谁他妈不生气啊?你媳妇要陪别人睡,你愿意啊?”
陈三爷又是一笑:“我还以为四哥要做那水中一点绿,福寿万年长呢!”
“什么意思啊?”谢四虎颇为不解。
“王八啊!”
谢四虎勃然大怒,越过桌子,“噌”地抽出腰间尖刀,抵在陈三爷的喉咙上:“我宰了你!”
陈三淡定一笑:“四哥别急!你不知道嫂夫人和潘局长勾搭许久了吗?”
“放你奶奶的屁!我这就扒了你的皮!”谢四虎怒不可遏,但刀子迟迟没插入陈三爷的喉咙。
陈三爷静静看着他,毫无惧色,俄顷,缓缓道:“四哥,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你就是借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说这话啊!”
谢四虎一下愣住了,沉默片刻,松开了手,道:“我大哥是这种人?”刚说完就感觉自己说了一句屁话,潘召是什么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他俩干的坏事枪毙八百回都够了,想到这儿,谢四虎浑身冒汗,后脑勺发麻,“怪不得总是派我出去公干,原来早就勾搭成奸了!这个贱人,淫妇,我要杀了这婊子!”
陈三爷呵呵一笑:“杀了嫂子,正和潘召之意,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谢四虎低头一阵思考,少顷,冷静下来,叹道:“那我就成了杀人犯了,潘召更会借机弄死我!”
“四哥聪明!”
“兄弟,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办?”
“两个办法,第一,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在潘召手下谋个一官半职,你好,他好,嫂子也好;第二,干掉潘召,你来坐庄,我辅佐你,少一个人分钱不更好吗,咱哥儿俩共同发财!”陈三爷炯炯有神地看着谢四虎。
谢四虎一愣,很快反应过味儿来,冷笑道:“弄了半天是你小子要翻船啊?”
陈三爷也笑了:“十成他拿走八成,还不知足,潘召这个人不讲究,贪,也得有个限度,他太贪了,早晚会出事!到时你我都是陪葬品!”
谢四虎问:“你什么时候有的反心?”
陈三爷一笑:“我是紧跟四哥脚步!”
“你什么意思?”谢四虎脑袋一歪。
陈三爷诡秘一笑:“你不是已经和天津的蕉爷联系上了吗?蕉爷他爹是北洋元老,津海道‘瓢把子’,您搭上了这条线,潘召的船早晚都得翻!”
谢四虎冷笑一声,暗暗点头,道:“好小子,你跟踪我?我还真小看你了!”
陈三爷会心一笑,道:“其实都在四哥掌控之中,嫂夫人的事您早就察觉了,只是秘而不发,待时来运转,一击致命!这才是大丈夫,老成谋事!”
谢四虎冷冷注视着陈三爷,突然说道:“要死,还是要活?”
“全凭四哥一句话!”
“好!干了这杯酒,同在江湖走!”
陈三爷差点笑出来,心道:好熟悉的口号啊,怎么这群败类全是这句话?嘴上却道:“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两人谋划一夜,第二天,谢四虎将潘召的罪证全部整理好,午时三刻,呈交督办。
那督办姓侯,身材魁梧,一身正气,侯督办看过材料后勃然大怒:“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这样的人做局长,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查!查!一查到底,全都给我扥出来!”
谢四虎迟疑道:“长官……是让我去查吗?我……我也是戴罪之身啊!”
侯督办微微一笑:“最合适了!戴罪立功,若查明白了,既往不咎;查不明白,我要你人头!”
“是!”谢四虎心下一下笑,转身出屋,高兴地带着人去查办了。
不多时,陈三爷登门求见侯督办。侯督办并不认识陈三,打量片刻,道:“你是谁呀?”
陈三爷一抱拳,道:“无名小卒,姓陈,名三。”
“然后呢?”
“听说侯大人铁面无私,刚直不阿……”
“少拍马屁,有话直说!”
“好嘞!那我就直说了,侯督办此番前来是想镀金啊,还是真想查案啊?”
侯督办一愣,怒道:“上峰有令,整顿政纪!你以为又是过场戏?”
陈三爷一笑:“这我就放心了!小的是来自首的!”
“自首?你犯了什么罪?”
“聚赌、参赌、诈骗!”
侯督办一笑:“你是潘召那根儿藤上的瓜吧?”
“您火眼金睛!”
“你是想说你身不由己、被逼无奈,此时主动投案,求我轻判,对吗?”
陈三爷一摆手:“不、不!您一定要重判我,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
“你脑子没事吧?”
“清醒得很!”
“牢里的饭可不好吃!”
“总比不人不鬼地活着强!”
侯督办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人,一阵懵懂,迟疑片刻,道:“你……你到底什么来路?”
“督办打破砂锅问到底,未必是好事。”
“我让你说你就说!”
陈三爷思忖片刻,微微一笑:“您认识天津的蕉二爷吗?”
“你是他的人?”侯督办一惊。
“我问您认识他吗?”
“认识,当然认识!直隶的‘钻头’,天津洋场的二当家。”
陈三爷一摊手:“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侯督办狐疑地看着陈三,道:“如何证明?”
陈三爷笑道:“我十二岁跟着蕉爷混租借,英语、法语、南洋语我都通!”
“说两句听听!”
陈三爷还怕说外语吗?早年跟着杂技团游遍五大洲四大洋,熏都熏会了。当即说了一串英文,又说了一串法语,恰巧侯督办早年在法国留过学,当即就听出这是正宗的法语,不禁上前一步,握住陈三的手,道:“行啊,兄弟,有这口条,何必做线人?不如跟我做事,如今党国缺人才,我把你推荐到南京秘书科,以后有得是机会和洋人打交道!”
陈三爷忙道:“一仆不事二主,蕉爷待我恩重如山,这辈子我都是他的人!”
“讲究!”侯督办伸出大拇指。
陈三爷又从怀里掏出一沓材料,道:“这是曹县十五家赌档所有的账目明细,您收好。这里还有本地土匪的名录,您也收好。这些年悬而未决的绑票命案也可以了结了!祝侯督办平步青云、一路高升,党国需要您这样的清官!”
侯督办大为感动:“兄弟,一路走好,替我向蕉老二问好!”
“回见!”
陈三爷从侯督办办公室出来,撒腿就跑,一溜烟出了县城,县城外,铁良早已等待许久,他带上铁良,跨过黄河,直奔濮阳,一路北上,窜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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