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成《夜晚的潜水艇》笔记：

夜晚的潜水艇

01

硬币带着他手指的一点余温，跌进黑色的涛声里。

02

同年春天，一个念头在黎明时分掉进他梦中，促使他资助了一场史上最荒诞的壮举。

03

我觉得格外充实，安适，床是柔软的湖面，我静悄悄沉下去，在这秋日的午后。

04

这类幻想多半是一次性的，像一小团云雾，随处冒出，氤氲一阵又消散。

05

用这点零星知识作养料，幻想越发繁茂地滋长起来。我的脑袋像伸出了万千条藤蔓，遇到什么就缠上去，缠得密密实实的，还要在上面旋转着开出一朵花。

06

高考、就业、结婚、买房，这些概念从来都漂浮在我的宇宙之外，从这时起，才一个接一个地坠落在我眼前，像灼热的陨石。

第一次听到这本书的名字时，脑海中就立马出现陈黎《小宇宙》中的俳句：

除了床，我们还能选择什么样的潜水艇自现实的大海潜入梦境？

竹峰寺

——钥匙和碑的故事

01

多少年没睡过那样的好觉了。像往一个深潭里悠悠下沉，有时开眼看看水面动荡的光影，又闭上。

02

有时从书页中滑落下一片干枯的芍药花瓣。也不知是谁夹在那里的，也不知来自哪个春天。已经干得几乎透明，却还葆有一种绰约的风姿。而且不止一片。这些姿态极美的花瓣，就这样时不时地，从那本娓娓述说着世间一切美尽是虚妄的书卷里，翩然落下。

03

闽中、闽西两大山带斜贯而过，为全省山势之纲领，向各方延伸出支脉。从空中看，像青绿袍袖上纵横的褶皱。

04

我想象这钥匙是一只U盘，老屋仍完好无损，只是微缩成极小的模型，就存放在这只U盘里。一同存储在其中的，还有关于老屋的诸般记忆。

05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将来的回忆中。

传彩笔

01

昨夜我觉得满纸字句像铁栅栏一样困住我，左冲右突而不得出；此刻却仿佛在星辰间遨游，探手即是光芒。

02

起初，我的脑子像一面巨大的中药柜，词汇分门别类地躺在无数抽屉里，我清楚它们的位置，熟练地抓取需要的文字，配成需要的句子。该芬芳的芬芳，该灿烂的灿烂。到后来，文字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我像在雪中舞剑，总能在万千雪花中击中最恰当的一朵。当我要使用比喻时，我仿佛洞晓了万物之间隐秘的联系，凭一个比喻就能将彼此接通。所有意向都蹲伏在肘边，听我号令。斟酌音韵就像编织花环一样容易。我熔铸月光，裁剪浮云，掣长鲸于碧海，我统治天上的星星......

裁云记

01

在深山里研究海中久已灭绝的巨大生物，有一种甜美的荒诞感。

02

这些年我像在洞穴中行走。我站在分岔处，前方有许多通道，每一条都深不见底。随手扔进一颗石子，数十年后仍传来回声。我知道随便选一个洞口进去，沿途都有奇妙的钟乳和璀璨的结晶，每一条通道都无穷无尽，引人着魔。但我就是下不了决心去选择。总是走了一段，怕再走就回不了头了，又毕恭毕敬地退出来。我不知道哪个最适合我，又无法逐一尝试。选择其一，就意味着放弃了无穷减一种可能性。于是我就在分岔处耽搁了许多时日，感受着所有洞穴向我吹来的阴风。

03

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所有洞口都陈列在那里，任人选择；有的埋伏在暗处:我一脚踏空，就一头栽了下来，到现在也没有落到底。

04

晨光熹微中，我的手指从一排书脊上慢慢拂过，像抚摸着琴键，然后停下，抽出一本，就着窗前的光亮，读起来。

书里最喜欢的一个故事，主人公是一名云彩管理局的云彩修剪师，每天的工作内容是把形状不规则的“违法云”修剪成“规定尺寸的椭圆形，边缘为均匀的波浪形花边”的“合法云”。

后来市场经济兴起，局里也接一些在云上打印广告的业务，“在云彩中央挖出一排镂空的字，云飘在蓝天上，字就是蓝色的，很显眼”。

漫长的山居生活让他不知选择什么研究方向为好，难以取舍，于是去请教一位老先生，老先生说：“有的人注定会掉进某件事情里去，绕也绕不开。有的人就不会，一辈子活在洞穴和陷阱之外，一样活得好好的。”

酿酒师

01

米如何蒸，投米几次，一次几何，全部随心而为。没有法度，他自己就是法度。过往岁月中的经验凝成了锋锐的直觉，除了直觉他无所凭依，任意直行。

《红楼梦》弥撒

01

重写计划启动的当晚，许多家中藏有《红楼梦》的人声称，深夜时分，书架上传来了一声瓷器开裂般的脆响。第二天，所有《红楼梦》的文本上，只剩下一堆凌乱的偏旁和笔画，像千军万马的残骸。

尺波

01

朝窗外张望，其他车厢在云中时隐时现，像群山之上的一串念珠，被无形的手缓缓拨动着。

02

神应许了他的祈求，让他梦到了九千个夜晚中的最后一夜。他预先支取了果，再用余生的每一夜来积累因。那团火焰每夜烧灼着夜空的底部，他一点一滴地收集从夜色中提炼出的汁液，再在九千个夜晚之后，等待自己梦见自己，让他喝下玄浆——也许唯一能将梦中之物带回现实的方法，是让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音乐家

01

那一段随口吹出的旋律，像一小汪春水，在他心底摇漾着；捧不住，也截不断。一些旧事像杯底的沉渣，因那旋律的翻搅而浮动起来。他像是无意中念出了禁忌的咒语，结果召来了往日的幽灵。

以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2021年才读到这本书~

好久没有读过想象力如此丰富的同时文字又极其细腻优美的书，共有9个故事，每个故事读完都有种似梦非梦的感觉，尤其适合睡前阅读，强烈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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