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一段5分钟的视频引起了渭曲市民的注意。

视频里一个女生被迫跪在地上，卷起校服的下摆露出上身，对镜头带着哭腔说，“我是个贱人。“

画面晃动了几下，爆发出一阵愉快的大笑。有人将厕所的垃圾桶拎起来，里面的废纸全兜头落下。

视频明显是由好几段剪切在一起制作的，另外的几段是女生被三人轮流扇耳光。

有网友统计，在这段视频里，女生一共被打了50多次，大家看到这则视频后都非常气愤，扒出视频的拍摄者，发现带头的人是渭曲中学校长的女儿，苏欣欣。

这激起了民愤，视频的评论在一周内突破6万多条，评论里全在@渭曲市的警方官微。

但看到网上的陌生人如此热情讨公道，视频的主角林雪，心情却跌入谷底。

流传的视频虽然被好心打了码，但刚在校内贴吧传出来时，学校里已经有很多人知道被打的是她。

贴吧里的视频已经被删掉了，但相关的评论却像钉子，一个个打进林雪的大脑。

“初一胸就这么大，不知道交过几个男朋友。”

“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怪不得勾引苏欣欣的男朋友。”

林雪越翻越难受，放下手机，把头蒙在被子里痛哭。苏欣欣的爸爸是校长，而她只有一个奶奶，父母在外地打工，更帮不上什么忙。也许只会在电话里对她说，怎么只有你被欺负，不是别人？

她隐隐觉得，不管事情闹得多大，最后都会不了了之，说不定还会引起苏欣欣的又一次怒气。

学校里的小社会，和外面的社会截然相反，没有善恶，只有跟从，冷漠和无知。

这里有着另一套运行法则。

事情发酵后，警方将苏欣欣和协从的一男一女抓获归案，以寻衅滋事罪，判处10日行政拘留处罚。

网友得到了满意答复，不再频繁@官微，过两天就将这件事忘掉了。

根据相关规定，苏欣欣等人案发时都未满16岁，因此拘留不予执行，警方对三人的父母进行一番批评教育，这事儿就算完了。

苏欣欣在三天后回到班级，她进门的时候穿着一件鲜艳的圣诞毛衣，冲着林雪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笑了。

林雪迅速低下头，脑中却浮现她鲜艳的笑，笑意只停留在嘴唇，上半张脸冷冷的，眼睛里射出寒光。

她会报复的，她一定会报复的。

2.

因为害怕苏欣欣再一次施暴，林雪这几天都走得特别早。

苏欣欣发现了，特地在最后一节自习课与同学换了位置。于是一整节课林雪都如坐针毡。

下课后，苏欣欣按住了她的肩膀。

此时班主任从办公室出来，警惕的看了一眼，林雪抓住那一瞬的机会，飞快逃走了。

她抓紧书包，心跳如鼓，一口气跑回了家里，用钥匙转开门。

正准备进去时，回头看了一下，只一眼，就看到苏欣欣等人在巷子口，带着恶意的笑容望向她。

“过来玩儿呀。”苏欣欣勾勾手，走近了。

林雪放下书包，准备解释一下走廊的事情，而另一个女生不由分给了她一记耳光。

啪，一只坚硬的靴子鞋尖踢到她的膝盖。她的大脑里嗡地一声，随后被尖锐的疼痛感席卷。

响动太大，惊动了正在厨房做饭的奶奶，她走出来，大喊你们要做什么，

苏欣欣说，你用手指什么，老太婆？

奶奶说你们打我孙女我还不能用手指你？

苏欣欣身后的女生一挥手击中了奶奶的嘴，林雪哭泣起来，她靠着墙壁，“你们别打了，求求你们……”

隔壁有几个邻居出来看了，苏欣欣出了气，和剩下两人笑嘻嘻的走进巷子。

“我还会来找你的。“她说。

奶奶的下牙被打落了两颗，看着带血的牙齿，林雪的心揪着疼，她觉得自己很懦弱。

奶奶说要报警，林雪阻止了她。因为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没有用的。

3.

经历两次被打事件后，林雪在班里被孤立了。

她的橡皮掉到了桌子前面，她叫了一下前桌的同学，“能不能帮我捡一下。”

前桌的女生没理她，林雪以为她没有听到，又小声重复了一遍，结果对方侧过头，急促的说，你自己不会捡吗。

班级里好像无形中有一股冷气流，体育课没人愿意跟她分到一组，吃饭时没人跟她一起，她握紧了拳头，却感觉自己正在真空当中，一点点脱离了地心引力，漂浮起来。

逃脱不了，学校和班主任也管不了，就算事情上了当地的热门，但苏欣欣等人依然没有受到惩罚。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有人可以帮助她。

不如离开这里，想到学校那些人的冷眼，女生们课间自动围成的一个小圈，很明显圈子里被议论的主角是她。

——还有那个被截图疯狂传播，甚至制作成表情包的视频。

苏欣欣那一句，我还会再来找你。犹如悬在头上的一把尖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不如离开这个世界，她想。她拿起手机，在百度试探的搜索不痛苦就能自杀的方法。

突然网页中弹出一个奇怪网站，里面的广告标语是：让弱小的人获得巨大力量。

听起来有点像性功能增强广告，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林雪点开网站，加入了上面留下的微信群。

群主的头像是纯黑的，昵称黑桃A，对方告诉林雪，自己在修炼，要做好事帮助迷途者，只要听从她的指引，就能与她分享一半的法力，拥有强大力量，惩罚那些伤害自己的人。

林雪觉得像骗子，在和黑桃A的交谈中，她有点没底气的说自己没钱，黑桃A却回复分文不取。

黑桃A好像看出了她的不信任，发来一条消息：这个世界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情，三个仪式，只要三个，做完你就可以分享我一半的法力。

林雪仍然在犹豫，会不会很难，我什么都不会。

黑桃A说，先试试第一个仪式吧。

方法出奇简单：在市区白天行人很多的十字路口，撒一把一元硬币。

林雪曾经在灵异小说上看到过，老是走霉运的人，去十字路口撒一把硬币，钱被别人捡走之后，自己的霉运也会被分走。

林雪怀揣着储蓄罐里的一把硬币，等到晚上10点，才小心将硬币撒在路口，然后迅速离开。

第二天一切并无异常，临到放学时，苏欣欣看起来又要找自己麻烦，但突然有老师走进教室，叫她留下来排练艺术节的节目。

林雪如蒙大赦，觉得是那把硬币起了作用，安心回到家里。但当天晚上，她看到新闻里报导，在那个十字路口，有儿童因捡硬币出车祸，小臂骨折。

林雪惊慌的发微信问黑桃A，是不是霉运转到了别人身上，黑桃A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你的霉运转移了，当然要有人接收。他也没受到什么大的伤害，没问题的。

林雪犹豫不决，黑桃A又发了一条消息：“我们开始第二个仪式吧。”

“叮——”

新闻app里又传来几个提示音，还是那个路口，一夜之间出了四五次车祸，好几人受了轻伤。

是巧合吧，肯定是。

4.

林雪滑开新闻，开始阅读第二个仪式的规则。

在跨年夜的地铁口，免费赠送大家发箍，让他们戴到头上。

林雪看完后就睡了，她隐隐有点期待，却又觉得去地铁口分发发箍有些难为情。

她还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过什么。

第二天清晨，林雪收到一个顺丰快递，打开看，里面是一堆很可爱的发箍，有星星、桃心等形状，她忍不住拿起其中一只发箍戴在头上试了一下。

照镜子的时候，她感觉有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一下自己，镜子外的身体没有动，镜子里的她却一个趔趄，里面的影像还是她，却变得有些陌生，伏低了上半身，好像要从镜子里探身出来。

她吓了一跳，忙取下发箍，扔进了快递盒子里。

跨年夜当天，林雪带着这些发箍去了地铁口，她刚开始有些羞怯，后来便低着头看准情侣发，问他们要不要发箍，不用加微信扫码，免费送。

通常对方都会答应，而且很开心的戴在头上，发箍上的灯饰一闪一闪，林雪却莫名的有些心惊肉跳。

她想起自己常在跨年夜晚上，看到那些免费分发钥匙链和饰品的人，对方的意图是什么？是跟她一样，还是想在新旧交替这一天转运？

正思忖间，她看到了苏欣欣一行人，她赶紧侧过身低下头，祈祷对方没看见。

但苏欣欣显然也看到了林雪，一拨人穿过人流走过来，林雪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走近了，林雪避无可避的抬起头，苏欣欣却神色大变，不可置信的凝视了她几眼，然后拉着同伴离开了。

林雪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到莫名其妙，随即她开心起来：一定是发箍起了作用。

离开地铁口后，苏欣欣碰了碰旁边的伙伴，“你刚刚有没有看到那个很像林雪的女人？”

伙伴有点不确定的说，看到了。

他们都看到了，站在几米远处看的时候，那人分明就是林雪，低着头一副怂样子，但走近一看，却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红嘴唇，风眼，细细的眉毛不耐烦上挑，如一只阴森的黑猫。

在一个小女孩打扮的身形上看到这张脸，还真有几分惊悚。

林雪发完最后一个发箍，正准备离开，在她前方，有个女生没走几步就晕倒了，旁边的人连忙为她叫救护车。

林雪心脏砰砰直跳，她看到那是自己最后发的一个发箍，在地上交替闪烁红蓝光，在倒地的女生脸上投射出妖异的光斑。

“砰”的一声，又有人倒地了。发箍，第二个倒地的人也戴着发箍！

林雪仅仅抓住双肩包，低头快步离开了地铁口。

当天晚上，她发了很多消息问黑桃A，但对方并没有回复她。

一夜无眠，她的精神变得有些错乱。

只要合上眼，地铁口的人群便像鱼群一样汹涌的游进她的大脑。

早晨镜子里那个探着半身的自己，此刻仿佛半挂在天花板上俯视着她，做出不一样的表情，天花板变成了一块镜子。

那个镜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5.

她猛然睁开眼。

窗外已是天亮了，林雪拿起手机，黑桃在一分钟以前回复了她：“你不用管，仪式进行到最后是有些副作用，你还想继续吗？”

林雪睁着疲惫空洞的眼睛：“继续，我要继续，你要我做什么？”

黑桃A：“做你本来要做的事。”

微信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林雪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等待期间，她打开电视，早间新闻里播放着地铁口横死三个女生的报导。

她们皆死于脑溢血，这种病在年轻人当中非常少见。

林雪怔怔，手机里已经发来了一段文字，她知道，那是第4个仪式。

在镜子中画出六芒星图案，然后割腕将血液滴到图案上，念一串咒语。

林雪拿着笔，机械的画完图，然后去厨房抽出一把水果刀，朝着手腕划下去。

刀子进得很深，血液一点点滴落下来，林雪感到自己全身的热量都被带走了，她把手腕搭在镜子上，很快整面镜子变成了血红色，她渐渐体力不支，从镜子前滑落。

在闭上眼的前一秒，林雪跌坐在地上，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却还在镜中。

那张脸隐匿在血红色的镜面后，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

她很快睡着了，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被囚禁在一面四四方方的屋子里，

屋子的墙壁是纯黑的，看不到一点光，林雪很恐慌的拍打着墙壁，她感到自己浑身充满一种未知的力量，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光点，逐渐扩大为一块屏幕，和一个好友申请，那人的头像，正是苏欣欣。这个梦很长很长……

鼓楼的钟声梆梆响了几声，新的一年开始了。

苏欣欣没想到，自己对林雪做的事，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是在跨完年的第一天发现林雪不对劲的，林雪上课时将笔在拇指和食指间飞速转动，不耐烦的将书翻得哗啦作响，老师让她到教室外面去，她大摇大摆的出了门，没有一点羞耻心。

放学后，苏欣欣前男友来找林雪，林雪竟然挑衅似的当众捏了一下对方的脸。

苏欣欣感到浑身血液上涌，她尾随林雪，将其堵在学校外的一条小巷。

之后便被录了视频，和林雪那条一模一样的视频，几乎是翻版。她完全没想到平时几下就能踢倒求饶的林雪，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林雪揪住她的长发，将她甩到地上，然后抽出一根削得尖锐的绘图铅笔，在她脸上狠狠的划了一道口子。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苏欣欣惊恐万分。

她不知道林雪为什么忽然神勇无比，好像换了一个人，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因为那支视频里，她的暴露程度比之前录的视频更甚。

回家之后，面对父母焦急的询问，苏欣欣只是流泪，说自己不小心摔跤了。

去医院包扎完后，她躺在床上焦急的浏览着学校的贴吧，看自己的视频是不是被上传了。

突然间，屏幕里弹出了一个奇怪的网站，上面写着一行醒目的小字：让弱小的人获得巨大力量。

鬼使神差的，她点击进去，然后申请加入上面留下的微信群。

一个周之后。

苏欣欣自杀身亡，她用剪刀揪出自己的喉管，死状异常惨烈。新闻现场的图很血腥。

苏欣欣的父亲痛失独女，心脏病发作死去，她的母亲连遭打击，精神据说也变得不太正常，逢十五六岁的女生就逮着叫“欣欣”。

林雪的手指滑过渭曲中学校长女儿自杀的消息，冷笑道，我可遵守诺言了，真是扶不上墙的蠢货。

既然她们都已不再是她们，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难得做件大好事，稀里糊涂又成了坏事。

打开微信，看着手机里纯黑头像的黑桃A，林雪轻轻点了一下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