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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
展信安。
上周六去看儿子之前,
我挑了一束白色栀子花,
上面有一个半开的花苞,
店员问我要不要换一支,
我说不用了。
到了墓地,
那朵花竟然奇迹般地开了。
我想,
儿子长得像你,
一定跟你一样,
也喜欢这束栀子花。
我告诉他,妈妈很忙,
等空了就回来看他。
请他理解,
如果他生气了,
也只能生爸爸的气,
是爸爸的原因,
妈妈才会选择离开,
才不能常常去看他。
我每周都会去看儿子,
除了怕他孤单,
还有别的私心,
痴心妄想着有一天能在那儿看见你的身影。
九百多个日日夜夜,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无时无刻不在幻想还有一天能与你重逢,
这两年,
我总是夜班上的多。
因为我害怕,
怕那种每天早上醒来,
身边却没有你的虚无感。
我知道,
这都是是我自作自受,
是我罪有应得。
三年前,我在机场眼看着你离开,
三年后,我依旧没有勇气去学会面对没有你的一切。
我甚至不敢问津安你的近况,
我怕听到你已经又结婚生子的消息,
又觉得或许只有那样你才能彻底忘掉过去受到的那些伤害。
上周新生儿科从外地转来了一个多月大的先心病病例,
家里无力负担高昂的治疗费用,
却还是不肯放弃,
孩子的父亲,
一位一米八多的庄稼汉,
抹着眼泪告诉主治大夫,
就是去卖血卖器官也要给孩子治病。
医院里组织给他们捐款,
我捐的最多,
负责统计的小护士笑嘻嘻地说,
周主任真是妙手仁心,
我笑了笑,
没说话。
前段时间,云其带着她丈夫和孩子从美国回来探亲,
两岁多的小丫头,
抱着我的脖子甜甜地喊着周伯伯,
席间,长辈们逗着她问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她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说爸爸妈妈一样好,引得大家直说她是个小人精。
从酒店里出来,
她一手牵了她爸,一手牵了她妈,荡起了秋千。
一家三口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里。
我常常想,
如果泛儿还在,我们会不会也是这样幸福的一家三口。
一定也是。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
我就翻着手机看相册,
细细回忆我们的从前,
你说得对,
我们的合影实在是太少了,
以至于到头来觉得这一切都太虚幻,
虚幻的像一场梦,
我却仍然执着地不愿从梦中醒来。
音音,
生日快乐,盼你一切都好。
”
周瞻尔扣上笔,将信纸折了两折,放进信封里,又把信封放在那盒Domori巧克力上。
“周主任。”门外一个小护士敲了敲门。
周瞻尔应了一声,拉开抽屉,把巧克力和信随手放在了一摞封了口的信封上。
……
周瞻尔拎着行李走出Genoa的机场,打了车,直奔自己预定的民宿。
来意大利是临时决定的,院里有一个这边的学术会议名额,人选有三个,除了他,还有科里的一把手肖主任和另外一位副主任。
肖主任年纪大了,早就不愿到处出差,那位副主任本来倒是很有意愿,只是老婆突然怀了二胎,又是高龄,也就歇了念想,一心在家照顾老婆。
这个名额就落到了周瞻尔头上,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学术会议,科里又忙,他打算直接跟上面推了算了。
直到某天下班,江津安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吴嗣音要结婚了。
彼时他正在下台阶,一时缓不过神来,差点一脚摔下去。
江津安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这回不去,她可就真成别人家的了,她要是过得好也就算了,最多也就是酸死你,可她要是以后过的不好呢。”
江津安眼神暗了暗,拍了拍他肩膀,“别像我一样,让自己后悔。”
周瞻尔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前两天沈家老爷子住院,沈惟其抱着他私生子出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可是直到沈父出院,都没见泱泱的身影……她在沈家仿若一个局外人。
若是音音也遇人不淑……他不敢再往下想。
一夜睁眼到天亮,上班第一件事,他向院里申请去意大利参加学术会议。
起码,去看一眼她过的好不好,那个男人待她是否。
……
他付了钱,在路边下车,打量了两眼眼前的素白色三层小楼,铁栅栏上爬满了热情的红色玫瑰,门口处挂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分别用中英意三国语言写着欢迎。
其实,他不懂意大利语,不过他猜应该是这个意思。
学术会议的主办方在市中心的连锁酒店为他们预定了房间,周瞻尔还是定了这家民宿,原因无他,他想或许能在这儿遇见她。
他事先做过功课知道她在全意一共有十几家民宿,在这儿遇见她的概率实在很低。
他按了门口的门铃,一个小麦肤色的华人姑娘很快出来开门。
“您好。”小姑娘冲他甜甜一笑,“Chinese?”
“是。”他亦回以微笑,“你也是?”
女孩摇摇头,又点点头,“父母移民几十年了,我从小在意大利出生,不过爷爷总告诉我们,改变的是国籍,割不断的是血脉,不论走到哪儿,我们骨子里也总是中国人。”
他跟在她后面静静地听着,“令祖父定是位温恭直谅的老人。”
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听不懂,我中文没那么好。”
他笑笑,“不过你普通话说得很好。”
“从前不好的,”她害羞地挠挠头,“之后表姐来了,才教了我许多,这家民宿也是我表姐的,我只是假期在这儿打个工,挣点零花钱,对了,叫我Jessie就好,这几天有需要随时叫我。”
他点点头,提着行李箱走进了楼里,里面的布置很温馨,灯光是暖色调,没那么明亮,却让人很舒服。
Check in的服务台那里空空的,Jessie咦了一声,随即四下寻找了下,仿佛没找到人。
“Wendy,Wendy,”她扯着嗓子喊道,“Check in.”
木质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周瞻尔站在大厅中间望过去,一双豹纹人字拖出现在视线里。
“瞎叫唤什么,”来人声音柔柔,却操着一口京片子,“不知道还以为地震海啸火山爆发了呢。”
周瞻尔怔怔地望着楼梯的方向,心尖儿狠狠颤抖了下。
吴嗣音看见他,也是一愣,脚步停在了楼梯上。
不过一瞬,神色已经恢复如常,随即温声笑道,“周主任,好久不见啊。”
周瞻尔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心里却是激动到不行,他抱着侥幸的心理来,却没想到,真的能在这儿遇见她。
他的目光在音音脸上逡巡了几个来回。
她气色比原来好了许多,面色红润,身材依旧保持的好,原来的栗色卷发已经染成了黑色,随意束在脑后。
看来她离开自己后过得很好,他欣慰中夹杂着一丝失落。
欣慰的是,她过的好;失落的是,没有他在,她才过的好。
“好久不见。”他扬起嘴角,与她四目相对。
“来公干?”她眼神平静无波,手心却微微出汗。
“是,有个学术会议。”
“哦。”
“姐,你们认识啊?”旁边的Jessie兴奋地打断道。
“嗯,”她斜了眼Jessie,“还不给客人登记,想扣工资?”
Jessie立马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委屈道,“不关我事,这都是wendy负责的。”
“她人呢?”
“不知道,大概是上厕所了。”
“然后,你就把客人晾在这儿?”
“我马上。”说完,Jessie立马奔到服务台里面,朝周瞻尔招了招手。
不过两分钟,就办好了入住。
周瞻尔回头看向吴嗣音,发现她正专注地刷着手机,没有要跟他寒暄的意思。
他只好往楼梯那边走去,心里安慰自己,起码她看起来过得不错。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Jessie竭力压低着声音还是传进他耳朵里,“姐,你跟这位周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前夫。”
周瞻尔脚步一滞。
“什么叫前夫?”Jessie一脸疑问。
“前夫就是Ex-marito.”
“哦哦,”Jessie一脸了然的样子,“这样啊。”
周瞻尔没了听下去的兴致,快步上了三楼。
房间的景致很好,推开窗就能看到海,他就坐在飘窗上,发呆了一下午,明天学术会议的资料摊开在腿上,一个字也没下去,满脑子都是她的倩影。
从前,她总说,上天待女人总是不公,男人呢,脸上皱纹越多越值钱,女人正好相反,然后就勾住他的脖子问,要是哪一天她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奶奶,他会不会把她随手丢掉。
他就会若有所思地说,那我真得好好考虑下。
她气的好几天不理他,他花了几个月工资给她买了钻戒,才将她怒火平息。
她向来是见钱眼开,却又能在离婚的时候决绝地拒绝他的一切经济补偿。
如今见她,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他么,倒是眼角添了皱纹,鬓间也生了几根白发。
他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合上了腿上的资料,抬眼望向楼下,瞳孔蓦地放大。
路边停了辆黑色轿车,车边一袭红裙的吴嗣音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正相谈甚欢,她抱紧了肩膀瑟缩了下,那男人立马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吴嗣音说了句什么,然后和他一起上了车。
单是从那背影,也看的那人气质上佳,风度翩翩,行事动作亦是绅士。
直到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收回目光,疲惫地躺回床上,捂了捂有些不适的胃部。
从昨晚登机之前就没吃饭,一天了倒也不怎么觉得饿,他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他们还没离婚时,音音有胃病还不好好吃饭,他就扮演起监督者的角色,一日三餐按时提醒她吃饭,有时他休班,就直接做了给她送到单位去,渐渐地也从婚前的五谷不分变成了婚后的厨艺达人,兴致高的时候,她还会跟他一起在家动手做饭,虽然经常做着做着就做到床上去……
后来,他们分开,但他一直坚信她会回头,他不信她能放得下他。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离婚,不过是在赌,赌一个破镜重圆的可能。
得知她怀孕时,这种念头更甚,但他总觉得应该给她空间,让彼此把有些事想明白,所以那段时间他只能偷偷地去看她,她谨慎地很,从来只在妇幼孕检,他托妇幼的同学打听,知道她一切指标都正常才放了心,后来才知道她一直都防着他。
她预产期那几天,他本来该在外地出差,刻意推迟了几天,想听到她大小平安的消息再走,那天晚上他值班,就猝不及防接了她的急诊,还好她没事,儿子也是全须全尾,他总算是放下吊了半年多的心。
直到他出差途中接到江津安的电话,才知道,儿子有那么严重的先心病…他不是不怨她,怨她没早点告诉自己,但更多的是心疼她,心疼她把所有事都抗在肩上,独自面对儿子的到来,可能还会独自面对儿子的离开。
等他风尘仆仆地赶回去,儿子做完手术,却还是没了……
他做医生这么多年,自认为看惯了医院里的悲欢离合,直到轮到自己,才懂得,什么叫丧子之痛,痛彻心扉。
看着她哭晕在自己怀里,他对她最后的那点儿怨怼也没了,他恨的人,只剩了自己。
可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也随着儿子的去世被扯断了。
他终究是赌输了。
她走后,他彻底变成了一个三餐不接、烟酒不离手的人,每天不吃饭也要先喝酒,喝醉了就去吐,吐完了接着喝,喝到昏天黑地,喝得人事不省,喝到醉生梦死。
家里的一柜子酒本来是他留着以后跟儿子喝的,他一个人都喝了个精光。
他三十多年的人生从来没这么失态过,无数的夜晚他喝醉了抱着儿子的照片趴在沙发边睡过去,再抱着儿子的照片醒过来,那是儿子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唯一影像。
他不敢抱她的,他怕看见她那双眼睛……
直到他胃出血差点被送进ICU,母亲在他病床前啜泣,父亲狠狠甩了他两个耳光,他醒了些。
没了音音,没了儿子,生活还得接着过,不管未来怎么样,眼下为了父母他还得坚持。
他戒了酒,烟也最多一天两根,三餐尽量按时吃,工作愈加认真,忙起来,一周都住医院,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其实那个没有一丝人气的房子也难以称之为家了。
肖主任明里暗里透露他退休以后主任位置他和院里都属意他,
桌上堆满了单身女大夫,小护士,女患者,女家属送来的情书,
一年发了三篇sci,
年末满意度调查他排了全院第一。
他仿佛走了狗屎运,连元旦晚会抽奖都能连中三次。
人人都开始羡慕妇产科周副主任的好运气,年轻有为,官运亨通,前途无量。
却没人记得他而立之年离异、丧子。
也或许他们觉得,女人遍地都是,孩子谁都能生。
他嘲讽地笑笑,笑他们,也笑自己。
……
胃抽痛起来,周瞻尔还是没有吃饭的打算,准确地说,没有那个心情。
他走到行李箱旁边,拿出刚刚Jessie塞给他的苹果吃了,又摸出个药瓶,塞了两片药下去,总算稍微舒服了点。
胃一好点,眼皮就开始打架,他其实有点想知道今晚嗣音跟那个男人走了之后会不会还回来,但又实在是太困……
第二天早上下楼去的时候,音音正坐在大堂的一张桌子边上专心致志地吃着早餐。
搁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立马接起来。
“喂,”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仿佛还带了些娇嗔。
周瞻尔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眼盯紧了她的方向。
“当然是找你算账了。”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个数啊。”
“德性,不过还真是想你了。”
吴嗣音一抬头,正对上周瞻尔沉了一双眸子看着自己,她被看的莫名其妙,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周瞻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快步走了出去。
她继续低下头打电话,手指扣在桌面上发出噔噔的响声。
“泱泱她状况挺不好的,沈惟其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做了脐带血配型,听说跟那个孩子配型的点数超过半合,就算沈惟其愿意放弃,那个施颖也不会放弃骚扰她……”那头江津安的声音渐渐沉下去,“叫她拿自己孩子的脐带血去救沈惟其的私生子,还不如杀了她来的直接。”
“这个人渣。”吴嗣音狠狠踹了两脚对面的椅子,引得Jessie他们都回头担心地看她。
“泱泱那丫头看起来柔弱,向来是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她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
“我看她就是没把我当朋友,”她抽了抽鼻子,低头抹掉眼角涌出的泪,“她非得等到被人渣和小三气死那天再通知我去给她上坟啊。”
“音音……”,江津安声音有些沙哑,“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嗯。”
“音音,”那边的声音顿了顿,“周瞻尔他不是沈惟其,他……心里始终有你,你心里也还有他不是么。”
“我没有。”她的声音带着果决。
“骗我容易,”江津安有些无奈,音音和泱泱,一样的为爱奋不顾身,也一样的能为爱头破血流,“可你能骗过自己的心吗……瞻尔的这三年我都看在眼里,别人都道他风光无二,只有我知道说他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了……”
“他不是三年前的他了,我也不是三年前的我,如果就为着心里的些许不甘的念头重归于好,对我对他都是勉强。”吴嗣音苦笑。
“你想想,如果有一天瞻尔娶别人,你会不会难过。”
会不会难过,她不知道……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其实,有时是强迫自己不去想。
“如果你嫁了别人,他大概会难过的想死。”
“嗯?”
“这次学术会议他本来不想去的,我告诉他你要结婚了,他立马掏出手机订了飞机票。”
“江!津!安!”吴嗣音觉得牙都要被自己咬碎。
“别太感激我……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俩这磨磨唧唧的样儿,明明两个人都放不下,非得等到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江津安清了清嗓子。
“你也配数落我。”吴嗣音冷了声道。
“就是我深有体会,才这么劝你们,音音,”他声音里带了些痛苦和无奈,“要是时间倒回到十几岁的时候,我一定告诉她我喜欢她,就算她还是选了沈惟其,我也要死缠烂打地跟着她,直到拆散他们为止,你不知道,这些年看着她为了沈惟其遍体鳞伤,我特么……就像剜心一样。”
“津安……”
“所以音音,哪怕真的是错也好,或者最后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永远不要干让自己后悔的事。”
吴嗣音没接话,沉默了片刻才说,“我这几天抽时间回国一趟,起码先陪着她过了这一段,再就是马上泛儿的三年祭了,我逃了三年,再不回去看他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在她心里,泛儿是她的罪,更是她三年来跨不过的坎,只要一想起来,就是无边无际的心痛,所以她下意识地逃避,她三年不去看他,她不向任何人提起他,可是再怎么逃避,也逃不过午夜梦回,泛儿的小脸儿出现在自己梦里。
“好好照顾自己。”
“嗯,挂了。”
吴嗣音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火红的玫瑰,发呆了好一会儿。
……
周瞻尔从会场出来,吹着风走在路边,一手拿了公文包,另一只手臂上搭了西装外套。
其实晚上主办方还安排了其他的活动,但他不想参加,只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喝一杯。
溜达了一会儿,竟然真的遇见一家中餐馆。
他点了醋溜土豆丝和麻婆豆腐,尽管上次落下胃病之后,他已经被告诫尽量不吃刺激性的食物。
菜很快上了桌,他舀了一勺豆腐放在嘴里,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他忍不住咳了两声,随即放下了勺子。
从前在他们家的餐桌上,这是一道经常出现的菜,吴嗣音的外婆是四川人,麻婆豆腐就成了她为数不多的能拿出手的几道菜。
那个时候,他其实很嫌弃她的厨艺……
三瓶啤酒下肚,头开始有些昏昏沉沉,菜没动几筷子,米饭更是一口没动,他突然没了吃下去的兴致,于是结账走人。
在路上等出租车的间隙,他打开了微信,点了下置顶的对话框。
指尖正在屏幕上犹豫不决的时候,远处有一个女声尖叫着越来越近。
周瞻尔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突然多了一具温香软玉。
他皱着眉看了几秒怀里这个女孩子,亚洲面孔,一头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脸上花着乱七八糟的妆。
“中国人?”她眨了眨自己的两只大眼睛。
他没搭话,向后退了一步。
“Japanese?Korean?”
“你有事?”他冷冷吐出三个字。
女孩仿佛找到了救星,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手,“快救我,有人要杀我……”
她话音未落,拐弯处就出现了两个大汉。
……
周瞻尔莫名其妙地和这三个人被一起请进了警局。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冤,奈何又不会意文,只能连英文带比划表明自己跟这边三个人毫无关系。
他这边跟那位意大利警官正鸡同鸭讲着,身后的女孩拉了拉他衬衣边,小声说道,“他说,得交了罚款才能走。”
“不是,我……你跟他说,我跟你们不是一伙的。”
女孩低下头,轻轻抽动着肩膀,“对不起。”
周瞻尔捏了捏眉心,心里烦躁极了,他要是早料到今晚上还有这么一出,还不如去参加那个无聊的晚宴。
“问他交多少。”
那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迅速跟警官交谈了几句,告诉了周瞻尔一个具体的数额。
周瞻尔点了点头,还不算离谱。
他正要掏钱包,突然想起身上所有的东西在进来时都被搜走了。
“我钱包在外面。”他眉尖蹙了蹙。
“他们不会让你去外面拿钱包交的,只能让亲戚朋友来领人,”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声音越来越小,“哥,你在这儿有朋友么……”
他没回答,狠狠地敲了下面前的栏杆,低咒了声,“该死。”
过了半晌,才掏出手机,又点开了微信置顶的对话框。
迅速地打了一行字,发了过去。
他盯了手机屏幕一会儿,松了口气,甚至心里有些窃喜。
还好,音音还没把他拉黑。
他心情莫名好了些,连带着看旁边那个惹事精都顺眼了两分。
……
两刻钟后,吴嗣音踏进了警局,等到她交了罚款,又领了周瞻尔的随身物品,才见到了他。
她瞥了眼跟在周瞻尔身后的女生,把他的公文包和西装外套狠狠地甩给他,扭身就走。
江津安确定他是来意大利来找她的?不是来嫖娼的???
她憋着一股气越走越快,身后的人亦步亦趋地跟着。
“音音,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瞻尔心里叫苦不迭,又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四年前,他们也是这样因为误会分开。
胃里一阵抽痛,他脚步慢了下来,刚才喝过的酒一阵阵往上涌。
“音音……”
吴嗣音不是听不出他声音里的勉强,脚步一滞,旋即又往前走去。
他们如今非亲非故,他是死是活与她何干,何况他竟然还……
周瞻尔撑着膝盖,吐在街边的灌木丛里,胃里如火烧一般。
他原本这两年练得酒量可以了,三瓶啤酒完全不在话下,或许是这两天不按点吃饭,胃又娇气起来,隔一会儿就要抗议一下。
“喏,”一瓶水伸到他眼前,他顺着那只柔荑的方向看过去。
吴嗣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正沉着脸站在他身边。
“谢谢,”他心头略过一丝暖意,艰难地扯起嘴角冲她笑了笑。
“没事别喝酒,对胃不好……”她又觉得自己这话别扭,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就是担心你死我民宿里,晦气。”
“明白。”他笑着应了。
他的音音,还是那么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嘴上依旧不饶人。
他心里更燃起些希望。
或许,他可以选择再争取一次,在她成为别人的新娘之前。
周瞻尔和吴嗣音一起坐着出租车回了民宿。
“哥!”
身后传来一声甜甜的女声。
他们俩同时回头。
刚刚那个头发染的乱七八糟的女孩正从出租车上下来,热情地冲他们招手。
吴嗣音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民宿的院子。
周瞻尔被关在了门外,哭笑不得。
那女孩跑过来,摇了摇手里的钱包,咧开嘴,露出几颗小虎牙,“哥,你的钱包掉警局啦。”
周瞻尔道了谢,从她手中接过钱包。
“哥,没想到你年轻的时候还挺帅的。”她坏坏的笑笑,“原来你跟刚才的漂亮姐姐是两口子。”
“你怎么知道的?”
“你钱包里有你们俩照片啊。”
他们俩……他记得他钱包里是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儿子的,一张是她的单人照。
“什么照片。”他疑惑地问道。
“刚我在钱包里找你有没有你的地址,在你钱包里看到的,你们俩的红底证件照。”
周瞻尔愣住了,半晌才仿佛想起来了什么,迅速打开了钱包,翻遍了每个夹层。
等翻到最里面一个,一抹红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小心地捏着照片的一角,手不受控地微微颤抖。
照片上的他们头靠的很近,音音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而他的表情有些严肃。
他不擅长表情管理,所以除了寥寥的必须拍照的场合,他一般都会拒绝,这一点在恋爱时,他也对她坦诚相告,只是她仿佛不太接受……
如果有机会,他想跟她再拍一张,他一定会像她笑的一样灿烂。
“帮我个忙怎么样……”他抬头对上女孩提溜转的一双大眼。
“什么忙……”她有点云里雾里。
他将想法和盘托出。
她贼贼地笑笑,故作为难道,“这对漂亮姐姐撒谎不大好吧……”
“100欧。”
她不语,只饶有兴趣地看向他。
“200”
“300”
“500”
“成交。”
他按了门铃,Jessie出来开门,看到他身后的女孩,一副惊讶的表情。
周瞻尔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坐在一楼大厅里的吴瞻音看到他们走进来,赶紧把桌子上的两张照片,塞进钱夹。
周瞻尔把另一只钱包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刚才在警局拿错了。”
他垂眸看了眼桌子上的另一只,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在用。”
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国庆出门旅游,她在义乌的小商品城买了两只钱包,棕色的,款式简单。
他看看自己原来的名牌钱包,拧着眉不想用,她就偏要他换,理由是她怀疑那只钱包是沈云其送他的……
他被迫换了钱包,一用就是这么多年,即便边都已经卷起,外表的皮也开始脱落,他还是一直在用。
“你不是也在用。”她嘴边升起一抹嘲讽的笑。
“还有事?”
拿钱办事的小姑娘赶紧上前,把今天傍晚的事照着周瞻尔交的叙述了一番,又添油加醋好一顿渲染,她伶牙俐齿的,很快把事情说的很清楚。
“总之就是,周先生见义勇为救了我,姐姐可千万不要误会。”
吴嗣音摆弄着自己的那只钱包,轻“哦”了一声,“跟我说这些是怎么个意思”,她抬眼看向周瞻尔,“想让我给颁个见义勇为的锦旗?我这儿又不是警察局。”
周瞻尔觉得自己有点脸僵。
吴嗣音重新打开周瞻尔的那只钱包 ,取出自己的那张单人照晃了晃,“这个,没收了。”
他站在原地,脸色变了又变,直到吴嗣音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才追了上去。
追到三楼,正捕捉到吴嗣音进门的身影,他赶紧跑过去,撑住门,不让她关上。
“音音,”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话跟你说。”她从里面抵住门。
“今儿我不说完自己想说的,绝对不会走。”他表情坚定,“万一你未婚夫知道,你门口彻夜坐了个男人不好吧。”
吴嗣音放了手,周瞻尔趁机跟着她进了门。
她坐在门口的沙发上,斜了他一眼,“说吧。”
“他……对你好么?”
“好得很,好的不能再好。”她没好气道。
“那你爱他吗?”
“这跟你这个前夫有什么关系么?”
“那就是不爱。”
“关你屁事。”
她脑子一阵阵发晕,指甲掐进掌心里,才稍稍清醒些。
“音音,我这次来,本来只是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看看那个人对你好不好。”
“但是,现在,我后悔了。”他唇线微微抬了下,“我想跟你重新开始。”
“你……有病吧。”她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凭什么跟你重新开始。”
“因为你心里还有我。”他望向她,眼里心里都被她填满。
“我没有。”
“你有。”他往前两步,“音音,别急着拒绝我,也别急着做其他决定,我知道,我出现的很突然,你需要好好消化一下,这一次,我也希望我们都能想清楚。”
“过去,我伤害过你,我让你失望透顶,我罪无可恕,但我希望这次可以争取一个死缓的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
“当然,如果你最后还是不选我,我一定永远地彻底地消失在你面前,再也不来打扰你。”
“说完了?”
“说完了。”
“滚吧。”
“好嘞。”
门合上的一瞬间,吴嗣音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捂着嘴,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原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即便心底依旧存了他的影子。
却不想再次见他,自己的心理防线还是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崩溃的一塌糊涂。
尤其是看他捂着胃痛苦的神情,她的心的确是被狠扎了下。
这些年,他在国内作的那些事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只能当做不知道,只有这样她才能好过些。
她逼着自己不去想他,她逼着自己去忘记他,尽管收效甚微,总算稍稍有了些进步,起码,她不会再在夜里喊着他的名字哭醒。
可是,他忽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说,要跟她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她从来没想过要跟他重新开始,更不知道要怎么跟他重新开始……
虽然她承认自己听了她的话后,是有那么一点点松动,而且这松动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抹了把脸,打开手机,发了条微信给江津安。
“我明天回国。”
……
周瞻尔神清气爽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好接到江津安的电话。
“你行啊,老周,才一天就把你前妻搞定了。”
周瞻尔听得云里雾里。
“刚刚音音发微信给我说明天要回国,你们不是一起?”
周瞻尔眼睛蓦地睁大,“航班号多少?”
这下轮到江津安云里雾里了,“我问问。”
周瞻尔挂了电话,在屋里绕了十圈才等到了江津安发来的航班号,他赶紧上网定了张同一航班的,才松了口气。
好险,差点让这丫头跑了……
……
第二天,吴嗣音在飞机上看到周瞻尔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江津安要是不给他通风报信,她才觉得不正常。
他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一路缠着她,一会儿问她渴不渴,一会儿问她冷不冷,一会儿问她无不无聊。
“老实待着。”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好。”他果然一路都老实起来。
广播里说飞机即将落地的时候,她正从梦里醒来,一睁眼,身上除了毯子,还有他的风衣外套。
而旁边的那个男人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缩在座位里,眼睛闭着,眉头微微拧起,仿佛是在做着什么不好的梦。
她抬起手,轻抚了下他额头的那个“川”字。
周瞻尔纤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下,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嘟囔了句,“怎么了?”
她赶紧收回手,“到了。”
“哦。”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睡得好么?”
“嗯。”吴嗣音点了点头,把身上的外套还给他,“谢谢。”
周瞻尔微微一怔,笑道,“不客气 ,为美女服务,应该的。”
……
周瞻尔一下飞机就接到江津安的夺命连环call。
“好,我马上赶过去。”他表情有些沉重。
“医院有事?”吴嗣音看着他的样子,问道。
“今天早上,沈惟其在外面的女人找上门,泱泱早产了。”周瞻尔紧握住她一只手,怕她一时承受不住。”
吴嗣音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她……她有没有危险啊。”
“我要回去才知道。”他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那你快去。”她脑子里乱哄哄的,由着他握着她的手,“行李我来拿。”
“好,你路上小心。”他轻抱了她一下,“别担心,我会尽力。”
“我知道。”吴嗣音被他抱在怀里,突然很想哭。
……
吴嗣音赶到医院的时候,只在走廊里的座位里看见了一脸颓然的江津安。
“她怎么样了?”
江津安茫然地摇摇头,“瞻尔还没出来。”
“沈惟其那个王八蛋呢?”她觉得一股火气从脚底窜上来,没处发泄。
“打了电话,没人接。”
她冷笑两声,“他那私生子呢?”
“七楼血液科。”江津安的声音冷的让人想发抖。
放在往日,江津安肯定不许她任性胡闹,但今天不一样。
他们的泱泱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江津安,我要是被抓进去,记得来捞我。”不等他回答,她快步向电梯走去。
到了七楼,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目标。
她推开门,发现沈惟其没在,只一个年轻的女人在,她笑着开口问道,“您是施颖女士?”
那女人点点头,“您是?”
“哦,我是沈先生的朋友,他有点东西托我交给您,麻烦您出来躺好么?”
施颖答应了声,走出了门。
一出门,一个响亮的耳光就落在她左脸上,打的她晕头转向,耳朵也嗡嗡的,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吴嗣音。
吴嗣音觉得自己的手臂都打麻了,甩了甩手,笑道,“不好意思啊,见面礼给的有点大。”
“你神经病吧!”对面的女人尖叫道。
其他病房的人听到声音都纷纷探出了头看她们。
“别紧张吗,小声点,”她嘴上叫施颖小声点,自己却扯起了嗓门,“可千万别把你在外面当小三的事弄得人尽皆知了,要不然让你那私生的儿子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爱看热闹的已经在她们俩周围围起了个圈,饶有兴趣的旁观起来。
“你别胡说,我没有。”施颖踉跄着上前推了她一把。
“诶,你还敢推我。”她被眼前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激起了斗志,上前两步,一把拽住对面人的长发,“你敢说你没做小三,你敢说你没破坏人家家庭,你敢说每天出现在这儿的人是你老公?”
施颖默然不语,只是流泪,她的确是不敢。
“我要报警!我要报警!”周围人鄙夷不屑的目光刺痛她的眼睛,她跟了沈惟其这么多年,谁见了她不会客套句“施小姐”,甚至有的会称她一句“沈太太”,她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报警?”吴嗣音空出的那只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报警好啊,报警赶紧吧你们这对狗男女抓起来,就别放出来了,在里面相亲相爱呆一辈子千万别出来祸害别人,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低头看了眼自己胳膊上的抓痕,血乎淋拉地,疼的她直咧嘴,不过这些丝毫不影响她的战斗力,“施颖是吧,你们老施家是做了什么孽了,生出你这么个败坏门楣的东西,上赶着去给人家当三,生怕人家不知道你爱当ji啊,人家家的床就这么舒服,把你家地址给我,我做一回雷锋,给你买张床,保管舒服。”
“要不然,你去我们家睡,我们家鸡窝里还有个位置,我可以勉强不嫌弃你脏。”
施颖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头发乱糟糟的蓬成一团,嘴里念叨着,“报警,报警。”
一个不明状况的小护士拨开人群,睁大眼叫道,“沈太太,这是怎么了?”
吴嗣音觉得这称呼刺耳的很,她冲小护士招了招手,“来,来,来。”
小护士哆哆嗦嗦地向前,问道,“什么事啊?”
吴嗣音一把拉过她,苦口婆心地说道,“这某太太可不能随随便便叫啊,这叫对了没啥奖励,这万一叫错了,把一个妾,哦,不对,外室,外室可能也不算,顶多一坐台小……”
她眉毛轻轻一挑,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她想看到的那个人……
沈惟其穿越人群走到最前面,脸上并不恼怒,反而带了些温和之色,冲吴嗣音微微颔首。
“沈总,别来无恙啊。”她不动声色地挡在他和施颖中间。
“好久不见,音音。”他扯了扯嘴角,看了眼滑坐在地上的施颖,“看在我和周副主任的交情上,给我两份薄面。”
“惟其,救我……”施颖含着泪哭道。
沈惟其没说话,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施颖毕竟曾经是他的人,如今也还是行行的妈,他实在不想闹得太难看,但音音……
泱泱这位闺蜜的实在不是好惹的,从前总觉得她不过是说话爽快些,总还是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尤其是对着周瞻尔那一家子如狼似虎的,更是只能回回伏低做小。直到几年前他在音音工作的酒店有饭局,亲眼见她对着无理取闹的顾客骂人不带脏字,应是逼着对方一句话没的说,才发现原来她口才这么好,以至于他听到她当年在酒店被打的消息都有些不敢相信。
更更重要的是,音音是泱泱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以他如今和泱泱的关系,实在是开罪不起音音,况且她如今摆明了是替泱泱出头,自己一旦为施颖说话,传到泱泱耳朵里岂不是更加恨他,为了脐带血的事,泱泱已经对他心如死灰了……
他看了眼施颖,没上前。
“哦,说起周瞻尔,当年我都还没替他调教过二房呢,如今沈总打算怎么谢我?”她嘲讽地看着沈惟其,啧啧两声,“本来我都打算给周瞻尔一个机会了,这会儿你说你们俩有交情,我倒是要再好好考虑考虑了,近墨者黑啊……”
周瞻尔匆忙上楼来,正好听见那句给他一个机会,蓦地愣在原地。
她在给自己机会?
他心头掠过狂喜……
周瞻尔拨开人群,径直向吴嗣音的方向奔去,一把把她护在怀里。
她胳膊上的殷红晃得他眼睛痛,他下巴抵在她乱糟糟发间,帮她捋了捋凌乱的发丝,低头问她,“痛不痛?”
吴嗣音被他抱在怀里,胡乱摇了摇头。
她忽然很想哭……太久没感受过这种紧紧抱在怀里的感觉,太久没有可以放心依靠的人。
离婚四年,一别三年,在异国他乡,她早就学会了一个人去解决所有事,只是她也忘了自己有的时候也需要一个温暖的港湾去停靠
而此刻,他在身边,剩下的一切她都不需要再担心……
她前所未有的心安。
……
吴嗣音和施颖被警察叔叔带到了派出所,做完笔录,又一顿教育之后,终于放了人。
周瞻尔请了假全程陪着她,而施颖那边,只有沈惟其的一个助理。
吴嗣音忽然觉得她有点悲哀,没名没分地跟了沈惟其这么多年,对他来说又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泄欲的工具,要不是侥幸生了孩子,怕这会儿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个犄角疙瘩了。
就算沈惟其不是好东西,她也还没圣母到去同情施颖这个小三,瞥了眼那边,走出了派出所。
外面的天蓝的没有一丝杂质。
吴嗣音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这才忽的想起什么来,一把抓住旁边周瞻尔的胳膊,紧张地问道,“泱泱怎么样了。”
他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发顶,笑道,“这会儿才想起来,母女平安。”
“真的?”吴嗣音惊喜极了。
周瞻尔点头,按了下车钥匙,“走,赶紧回去看咱干闺女去。”
吴嗣音纠正道,“是我干闺女儿,关你屁事。”
周瞻尔呵呵笑了两声。
“周瞻尔,谢谢你啊,我捞你一次,你捞我一次,咱俩就算扯平了。”吴嗣音坐在副驾驶上,振振有词。
旁边开车的周瞻尔无奈道,“这账你倒是挺会算。”
“音音 ,明天儿子三年祭,一起去看看他吧”,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更用力了些。
空气凝滞了半瞬……
吴嗣音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握住,搓圆捏扁,疼得厉害……
“好。”她脸色惨白,半晌答应道。
他伸出右手,快速握了下她的手。
车子开进了医院专门留给职工的停车场内。
吴嗣音伸手去解安全带,怎么也解不开。
周瞻尔俯身过去,帮她解开。
她温热的呼吸扫在他侧脸,一下又一下。
他手心很快沁出了一层汗,低头轻碰了下她的唇。
她抬起头满眼皆是茫然。
他笑笑,“高兴点。”
……
吴嗣音先去产科病房看了何止泱,还未开口,眼泪先涌出来。
“音音,到如今这个地步了,还是离婚就能解决的么。”何止泱语气平静,“就这么放过他们,不是太便宜那对狗男女了。”
她语噎,手反复蹭着床边的栏杆。
“也是怪我,最后还害的自己女儿都没法足月出生。”提起女儿,何止泱眼中总算有了一点人气儿。
“都过去了,闺女儿现在不是好好的,往后好好养,还怕不白白胖胖的,只怕她将来还要怨你,嚷嚷着要减肥呢。”
她拍拍泱泱的手。
提到未来,她们相视一笑,总算稍稍有些轻松。
“对了,你跟周瞻尔怎么样了。”
“哦,我来这么久,还没看看闺女儿呢,我去看看啊。”
她一溜烟儿地跑了,留下何止泱一个人笑着摇摇头。
周瞻尔再看见吴嗣音的时候,她正站在新生儿科的玻璃窗前,朝里张望着。
他怕她触景生情,快步向那边走过去,正听见她嘴里念叨,“儿子,你要是还在,媳妇儿都有了,瞧瞧,多漂亮的媳妇儿,还自带上亿嫁妆,好了,现在这些不知道将来都便宜哪个臭小子了。”
他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她果然还是那个爱财如命的丫头……
第二天,周瞻尔在墓园门口碰见吴嗣音的时候,愣了下。
她手里捧了盆仙人掌。
察觉到他诧异的目光,她撇撇嘴,“送谁都送栀子花,有没有创意……看什么看,仙人掌,谁碰谁扎手。”
他笑笑,是她的风格……
儿子的墓前打理的很干净,左右放了一辆小汽车和一个陶瓷的玩具熊,她认得,那只熊是她寄回来的。
正中间放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婴孩小脸胖乎乎的,瞳仁墨黑,小嘴微微长着,仿佛在笑。
是泛儿……是她的儿子。
吴嗣音蹲在儿子墓前,指尖划过照片上儿子的笑脸,不由得双手捂住脸,呜咽出声,眼泪从指缝里不断流出来。
周瞻尔抑制住内心不断翻涌的那股酸意,蹲下来,环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她声音沙哑。
他吻了吻她的发顶,轻声在她耳边说,“不要对不起,是你把他带到世上来,让他有机会看一眼这个世界,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但我相信他一定觉得很幸福……音音,对儿子,我们都尽力了。”
他握住她的手,“放下吧。”
放下……她能么……
……
吴嗣音是去周瞻尔值班室拿湿巾的时候发现他抽屉里的那摞信的,整整一百多封,几乎堆满了抽屉。
每一封上都写着,音音收。
她一封一封拆开,码在桌面上。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音音:今天是我住院的第十天,再住两天就能出院了,现在回想起被送进医院的那天,恍如隔世。生死之间,我最先想到的竟是,这辈子或许不能再见你一面。妈哭着骂我,喝死一了百了,我知道以后不能再这样,为了他们,我也不能再这样了。”
“音音:今天是儿子的一岁生日,我在墓地坐了一整天,你还是没来,你大概在忙吧。回想一年前,你经历阵痛,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不要自责,你对他来说,是最伟大的妈妈。我替儿子说一句,辛苦了,谢谢你。”
“音音:前几天你原来的同事小余,把她的喜帖寄到了家里,我以你的名义随了份子钱。想起来,我竟没给你一场像样的婚礼。对不起。”
“音音:今天很想你,想到买了一张飞意大利的机票。”
“音音:奶奶去世了。”
“音音:儿子的两周年忌日,你还是没来,但是寄来了一只小熊,我放在了儿子旁边陪着他。我今天告诉儿子,你妈很想你。”
“音音:今天是我们结婚六周年纪念日,我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破例喝了两杯。不知不觉,已经六年了。爱你。”
“音音:生日快乐,祝我最爱的女孩儿永远幸福,永远美丽。”
“音音:我买了你最爱吃的巧克力、”
“音音:明天我要去意大利了。想见你。”
字迹被渐渐洇湿,她抬手摸了摸那盒Domori巧克力,倏地回头,不期对上周瞻尔那双深情的眸子。
“音音……”他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站起来,从他身边经过,这次,他没拉住她。
有那么一瞬,她很希望他能拉住她。
她逃了,落荒而逃。
……
两个月后,机场。
吴嗣音抱了抱来送她的何止泱和江津安。
“泱泱,节哀。”她看着眼前一袭黑裙瘦的不成样子的泱泱,心疼的不行。
半月前,沈惟其自杀,把整个沈氏和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都留给了泱泱和女儿。
泱泱摇摇头,漠然地说,“我不伤心,路是他自己选的,他自己觉得无愧于心就好,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别说我了,周瞻尔怎么不来送你?”
吴嗣音勉强地笑笑。
自从上次,他们再也没照过面,都互相避着彼此。
有些伤疤,表面看起来是好了,一旦表皮脱落,内里却还是血淋淋,让人见了就想退避三舍。
而她和他,或许都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去疗伤,才能坦然地站在彼此的面前。
她朝他们挥挥手手,拖着行李箱向安检口走去。
“音音……吴嗣音”
吴嗣音回头。
周瞻尔正站在不远处气喘吁吁地瞪着她。
他快走几步到他面前,大力拽住她手腕,“又想跑?这次准备跑多久?”
她见他着急突然有点想笑。
“不准备再回来了。”她正色道。
“吴嗣音……你真是……”他咬着牙说完,掏出手机打开了订机票的软件,“我跟你一起走。”
“你幼不幼稚啊,周瞻尔。”吴嗣音把手抽出来,反握住他的手,笑道。
周瞻尔呆住。
“瞻尔,我不会再跑,只是我还需要点时间,”她把脸埋在他胸膛,“你愿意等我吗?”
他眼底一片猩红,唇瓣微微抖动,“我愿意,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他抬起手,紧紧地拥住怀里的人。
……
这一等,就是两年多。
他每天都要电话骚扰她,只有一有时间,就飞意大利看她。
他们仿佛成了热恋中的小情侣,连一丁点儿的小事,都要分享给彼此。
这两年,周瞻尔求了无数次婚,奈何吴小姐就是不点头。
“你是不是还想着你从前那个未婚夫?”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沉沉。
“呵,你知道我有未婚夫还来招惹我。”
“我那时候哪还管得了那么多,我一想到你要跟别人结婚,心脏病都要犯了。”
“那我就更要好好考虑考虑了,动不动就犯心脏病……可见身体不咋好,这火坑我可不能跳。”
“我身体好不好你心里没数啊……你别打岔,赶紧回答我问题。”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什么未婚夫啊?你不都知道那是江津安故意蒙你的。”
“那那个男人是谁?”
“哪个?”吴嗣音一头雾水。
“我第一次去民宿那天傍晚,去接你的那个男人,还跟你一副亲密的样子。”
“白痴!那是我表哥。我们一起去参加我侄子的毕业音乐会。”她愤愤地挂上电话,不想理这个脑子有泡的男人。
电话那头的周瞻尔满意地点了点头。
过了两天,吴嗣音接到了周瞻尔妈妈的电话。
“音音啊,从前都是我鬼迷心窍,亏待了你这么一个好孩子,妈给你道歉,你就答应瞻尔吧,你在他身边,我们才安心。”
她笑笑,客套了两句才放下电话。
她自认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对于有些事也始终无法释怀,但为了周瞻尔,她愿意去一试,但前提是她不会再委屈自己一分一毫。
……
这天,吴嗣音照常边晨练,边跟他煲着电话粥,一转角,他就那么猝不及防出现在面前。
“吴小姐,您的早餐到了。”周瞻尔指指手里的那袋油条。
她怔怔地看向他,忘了向前。
“真能折腾人,昨晚电话里非说今天早上要吃油条,不给吃,就要分手”,他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回走,“我可是连夜跟家里的阿姨学了怎么炸油条,又定了一早来这儿的飞机,去中餐厅借后厨。”
“我怎么知道你真的当真了……”她小声嘟囔道。
“你哪句话我没当真过?”他砸了咂嘴,饶有兴趣地看向她,“说吧,怎么补偿我?”
“你要怎么样?”
“今晚请我吃肉怎么样?”他向她耳边吹了口气,暧昧道。
“不行。”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他脸色微变。
“因为不是我想吃,”她顿了顿,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是他想吃。”
周瞻尔停住脚步,瞳孔微微抖动,“音音,是真的?”
“假的。”她没好气道,甩开他的手,大步向前去。
他怔了下,又赶紧快步追上去,“音音,你慢点。”
……
第二天,周副主任带着老婆孩子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结婚三年,离婚四年,异地恋爱两年,他心底的那个人终于再次愿意给他一个名分,周副主任激动地老泪纵横。
……
吴嗣音的这个孕期很不好过,几乎每天必吐,吐到天昏地暗,被送进医院吊水。
随之而来,是脾气变暴躁,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看周瞻尔,一言不合想跟他吵架,虽然多数时候是吵不起来。
因为周瞻尔不敢吵……不只是因为她现在怀孕了,更因为她现在一吵架就喜欢翻旧账,连他结婚前甚至是遇见她之前的那些账也要跟他一并算。
“周瞻尔,我上次让你把你爸妈家那张你跟沈云其的合照烧了,你烧没烧?”她皱着眉问他。
“音音……爸妈家的东西我随便动不好吧,再说这样显得你多小肚鸡肠,会破坏你完美的形象。”周瞻尔在旁边一脸狗腿子的样子。
“你肯定就是不想烧,你心里肯定还有她。”吴嗣音说着就要掉下眼泪来。
“好,好,好,烧,我烧……”他投降。
怀孕的女人果然不讲理,唉,实践出真知啊。
几个月后,吴嗣音生下了一个女儿。
虽然她早就知道是女孩,真的听到周瞻尔在自己耳边说,是个漂亮女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瞻尔轻声安慰着她,他不是不明白她的想法,他又何尝不是,盼望着有一天泛儿能回来重新做他们的儿子……
“我知道,我会好好疼女儿的,她跟儿子一样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嘟着嘴,大颗大颗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来,快看看我们漂亮的小姑娘。”护士将女儿轻轻放在周瞻尔的怀里,“长得可真好看。”
他抱着女儿走到产床边,给她看。
吴嗣音在女儿的小脸蛋上吻了吻,哽咽道,“宝宝,妈妈会好好爱你。”
周瞻尔拨了下她额前被汗水湿透的碎发,俯身吻了吻吴嗣音的额角,又亲了亲女儿,“音音,辛苦你了,我会好好爱你们。”
她笑了笑,虚弱的抬起手,“拉钩。”
她的人生,虽有缺憾,终归圆满。
执子之手,此生不弃。
(全文完,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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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中提到的泱泱的故事(渣男预警,看了容易内伤)https://www.zhihu.com/answer/1501496701
2.小甜文~继兄妹,高冷深情哥哥×戏精疯批妹妹,高糖biubiubiu
哎呀呀呀呀呀我是仙女:有哪些特别特别甜的故事?www.zhihu.com文案: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栗总和小栗总这对半路兄妹不对付。直到有一天,小栗总被栗总从办公室扛出来。“栗忱,我×你妈,放老娘下来。”小栗总栗辞像个麻袋一样被栗忱扛在肩上,不断挣扎着,拍着栗忱的肩膀,妄图挣脱。栗忱旁若无人地拍拍她的大腿,轻笑一声,“我妈不就是你妈吗?”栗辞转念一想,也是,这些年自己从栗忱身上赚到的便宜,也就剩一个妈了,于是噤了声。栗忱扛着人扬长而去,徒留全公司的人面面相觑。—————栗辞参加圈子里的聚会,赵曦安、岑暮帆一群姑娘聚在一起讨论叽叽喳喳她们当年上学时人人都仰慕的高岭之花栗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也没个结果,纷纷看向沙发上坐的栗辞。栗辞喝了口酒,故作难以启齿的样子。“你们都不知道吗,我哥他…是个gay”一颗颗少女心碎了一地。——————两天后,栗忱亲妈江念媃五十五大寿,栗辞被栗忱拎着后领口扔进他房间。“听说你到处造谣我是gay?还说我不行?”栗忱抬手松了松领带。栗辞看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矢口否认,“我没有,谁说了谁是狗。”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到处”造谣,就说了那一回啊!!栗忱双手撑在她两侧,温热的呼吸扫在她耳后,轻声道,“真的没说?”栗辞耳朵红透了,侧过脸对着栗忱,“汪汪…”栗忱摸了摸她脑袋,嘴角微微上扬,“很好,哥哥今晚叫你知道什么叫不行。”栗辞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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