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那天,她像寻常一样和几个师姐一起泛舟在嬿渡海上采几朵凤羽花,师尊和几位少师也像寻常一样叮嘱她们早去早回。她坐...
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那天,她像寻常一样和几个师姐一起泛舟在嬿渡海上采几朵凤羽花,师尊和几位少师也像寻常一样叮嘱她们早去早回。她坐在小舟里,不远处几个大师姐在拨着水互相嬉闹,她看到左手边一簇孟柳草里一朵凤羽开得烂漫,不费力地探身掐了下来,可是莫名其妙,她的胳膊还没来得及打弯,手里刚摘的小花就飘飘然然地坠到水里。手指刚沾到水面,她就看到一个飞速变大的水涡在指尖绽放,一圈一圈变大。
她被吸到那水里。
随着那朵凤羽,她坠得越来越深,在漫无边际的混沌到来之前,她看到水面上大师姐们模模糊糊的几张脸簇拥在一起,和几只越来越远的手,师姐们大张着嘴好像在喊什么,可是她已经听不到了。
她好像也应该像师姐们那样慌张甚至惊乍才对。
再醒来,她好好地躺在厚厚的枫叶上,衣服是干干爽爽的,就好像今天的阳光,应该是申时了,但晒在身上还是格外的暖和;摸了摸发髻,没乱,散在肩上的头发也是蓬松干净的,没有打湿成绺。奇怪,师姐们把她捞起来之后,怎么不带她回去,反而丢在这一地红红的树叶上?还等着吃晚饭呢。
转头看看四周,“这林子怎么我从小到大从没来过?”她有些难以置信又带着些新奇,在枫叶林里转来转去,“竟然还有师姐们没带我见过的景致,还有红色的叶子?”
她有些开心地看着身边独特的景致,不停地去捡地上好看的枫树叶子,后来手里拿不下了,却每片都不想扔,只好用月白衣裙的下摆兜了满满一捧,拿回去给师尊和少师们看,一定会开心的。
走着走着,她渐渐有些不对劲,这么大半天,居然一个师姐都没看到,这不对劲!往常在醉花林和飞花林,走几步就能碰到熟悉和不熟悉的师姐,三三两两地扎堆,在嬿渡海和絮涯湖,总能听到不远处的孟柳草丛里传来的悄悄话。也不要提院门里和院门外大大小小的地方,总是会见到人的。怎么就是在这个长满了红色叶子的奇怪地方里,满林死寂里,只能听到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慌张地跑来跑去,连悉心挑选的树叶也早已散落,她白皙娇俏的脸上倏忽腾起嫣红,不知不觉夜色渐深,白日多娇的红叶此时不光一片漆黑,还挡住了头顶点点的星光与月光,完了,什么都看不清了,她是找不到嬿渡海和师尊师姐了。
抱膝靠着树坐了一夜却也不敢睡,天色蒙蒙亮了,她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她是怎么从嬿渡海出来的,而救她出来的师姐又为什么不带她回去,而是送到这么个地方。咦,身后有踩树叶的声音,终于有师姐见她彻夜不归来找她了!不顾夜晚霜寒露重而冻的冷僵的双腿,她想也不想地站起来向那声音跑去。
“师姐!师姐等等我啊!我在这!”
那匆匆行路的人半束着发,着一件靛蓝的长袍,腰间一柄长剑,背影格外得伟岸,肩膀也是格外宽阔厚实,她不记得哪个师姐钟爱靛蓝这么深沉的颜色,更没见过体貌如此高大威猛的“师姐”,应该是她平日里不甚熟悉甚至从未见过的,可是不管了,还是赶快回去领罚要紧。
她又扯起嗓子喊了几句,跑的也越来越快,头上半束的云兰髻也松了一半,奇怪的是那“师姐”好像犹豫着慢了几步顿了几下,却就是不停,眼看着终于快赶上了,那“师姐”终于停住,侧了头,转过身来,略带错愕地看着她。
一张清峻英气的脸,令她觉得有些晃眼,和她住在一个屋子的六师姐是好看的,柳眉杏眼,眼波流转尽是妩媚;二少师也好看,鼻子纤巧笔挺,目光如炬,讲评功课的时候最严厉,但私下对她们最温柔……可是眼下这个“师姐”的好看不是她见过的师姐所具备的任何一种好看,就像她房间窗外正对着的逸群山,挺拔轩昂,如山间冷风吹过松柏,有股说不出的风度。
她缓过神,一把抓住“师姐”的衣袖,急切地左右摇着:“师姐,你快带我回去啊!都一晚上了,你们怎么都不来找我呀?”
“师姐”的瞳孔里都满是疑惑与震惊,看了看她的眼睛,又看了看无人的四周,马上低了头,半晌才结结巴巴憋出几个字来:“你……你叫我师姐?你抓着我干……干什么?快……快点把我袖子松开。”说完还快速退后了几步。
这下轮到她错愕了,有生以来,她从未听过哪个师姐说话的声音是这样……这样粗而低沉,配之其相貌,这位“师姐”说话的声音未免也太难听了。
“师姐,你可能不认识我,虽然我也没见过你,但是我是小师妹呀,最小的师妹,师尊少师她们都认得我的,不信你带我回去见见她们,我一晚上都没走出这个树林,她们该着急了。”她说着说着又不由自主地凑了上去,没注意到人家的耳朵早就红透了,直接抱上了对方的手臂不肯撒手。
“你你你离我远点,别碰我!还有!我不是师姐!我是男的!”
“男的?”她又重新把脸凑了上去,一双困惑的大眼睛满是动人光彩,看着他的眼神好像是刚刚听到了什么开天辟地的无稽之谈。
完了完了,怎么刚下山就遇到了个小疯子,抑或是山野间心术不正之人设下的“仙人跳”?几年没出沧涯殿历练,凡尘俗世的许多事不敢让人掉以轻心。林翊慌乱地再向后退了一步,早知道该等等萧衔岳和梁靖微他们,这荒郊野岭的被这从哪冒出来的小姑娘缠住了谁说得清,也不知是什么精怪。要是谋财害命的勾当,他自信能轻松对付,可万一传出去说不清,会不会毁了沧涯一派的清誉。
对方是什么来头?林翊不动声色地一边揣测,一边偷偷抬了眼,观察着眼前还貌似一脸天真好奇的小姑娘。大而圆的眼睛,眼尾上翘,窄而长的双眼皮,睫毛浓密,懵慬神色平添无数无数媚气,而鼻子高直而小巧,尤其肤色冷白,好像笼着淡淡的雾光,又清丽无比。
沧涯派没有这样的女弟子。
看了半天,林翊才意识到不对,又恼又羞,慌张地想咽咽口水又把自己呛到,背过身红着脸咳嗽不止,又不走。
唉,算了算了,一个小姑娘而已,他应付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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