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晚膳时分，赵骁依旧到桐凤殿用膳。

他问姜媔可见过那些人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姜媔拿着筷子，心思全然没有在菜上，“宁昭媛生得太好看了，徐婕妤身段极好，沈美人....胆子有点儿小.....”

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没一句正经的，偏态度诚恳，逗得赵骁笑个不停。

伸手敲了敲她的头，满眼宠溺，“你这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

果然是有趣，天底下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像她一样，身为皇后，召见妃子时却只看人样貌如何。

“我说的是实话。”姜媔有点儿明白他为什么偏宠宁昭媛，人家长得是真美，换做是她也一样欲罢不能的。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提贺泠。

赵骁因而愈发觉得姜媔懂分寸。

“长乐殿你随时可以去，但关于她的事儿就不必跟朕提了，瞒着点儿懿安殿就是了。”想来宫中也没什么大事儿需要她操心，不过一切如常。

姜媔觉得他还是讲道理的，没有因为他和贺泠的事情来限制自己。

为表奖励，哦不，是感谢，姜媔夹了一大块肉放到赵骁碗里。

赵骁见状先是一愣，而后开怀大笑。

“待会儿，朕教你该怎么样感谢官人。”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赵骁一连半月都歇在桐凤殿，直至一日早上睡过了头，玉树唤了几遍才把人唤醒，桐凤殿上上下下都慌了神儿，一众人以最快的速度伺候他洗漱更衣，催促的声音，铜盆打翻的声音，小宫婢挨骂的声音乱成一团。

看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小跑似的往太极殿去，姜媔杵在门口儿，依然没有松口气。

回头瞅了一眼自己的丫鬟银婵，神色哀怨。

她大概是闯祸了。

银婵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到姑娘这样，忍不住笑出来。

直到被掌事姑姑冉乔白了一眼方才收敛。

“还笑呢，你没看方才陛下急得，脸都黑了。”

“陛下懈怠，也怨不得我们啊，谁叫昨晚不好好睡觉，非得折腾.......”

“闭嘴吧你。”姜媔听不下去了，红着脸教训了她几句，“这种话是该你说的么？”

银婵被打发出去，冉乔边替姜媔梳头边道，“娘娘，身为中宫，能得陛下宠爱自然是好的，可也不能一味由着陛下胡闹，有些事儿，不是得罪陛下，就是给自己惹祸，孰轻孰重，娘娘该分得清。”

“就比如今日，劝诫陛下虽会惹得他生气，但耽误了上朝，那可不是小事儿，大臣们不会说陛下，倒会说娘娘。”

“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吗，名分恩宠不能都要，还得背锅。”姜媔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也觉得委屈。

“这世界上，从没有什么是两全其美的，陛下已经一连来了这么多天，娘娘拒绝他一次，未必不好，既全了职责，又让陛下多了几分求而不得。”

姜媔后知后觉，看了冉乔半响，方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她不是不知道人不能太贪心，但若即若离这件事儿，可没有人教过她。

“娘娘刚嫁人，这夫妻之道，虽比不上治国之策，但里面的学问也深着了。”冉乔觉得今天的事儿也有好的一面，小事儿上吃点儿亏，总好过以后真惹出大麻烦来。

不过一上午功夫，陛下因为留宿桐凤殿而误了早朝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太后将姜媔叫过去说了几句，又罚她闭门思过。

赵骁倒是没说什么，一切都由着卜氏的意思。

但当晚他也没临幸任何旁的妃嫔，只一个人回了集福殿休息。

徐茹好热闹，想找人闲话几句，沈婉太木讷，她便破天荒去了悦仙殿找宁妍。

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如今多了个姜媔，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像以前那么敌对了。

“要我说，太后这就是变着法儿地想把执掌六宫的权利拿回自己手里，所以小题大做，给皇后个下马威。”磕着瓜子儿，徐茹觉得宁妍这儿的茶确实比她宫里的好，但这么好的东西给了一个舞姬出身的女人，真是糟蹋。

“太后这个岁数，实该颐养天年。”宁妍聪明，就算想抱怨也不敢说的太明，说实话，她倒是希望后宫由这位皇后管着。

实在是卜氏太抠门，之前后宫在她手里的时候，乱七八糟。

比如膳食这一样，陛下到哪个宫哪个宫才许吃点儿好的，不然就是凑合着罢了。

而懿安殿则日日珍馐美馔。

这就是为什么宁妍想有个孩子傍身，她之前有孕的时候，吃的比现在好多了。

偏赵骁对此也不说什么，由着母亲贪权恋栈。

“嗨，咱们操心什么，让她们婆媳两个去争好了。”

12.

姜媔受罚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不过起因不够光彩，因而格外有损颜面。

她初来乍到就遇上这么一遭，以后想要管教妃嫔都难了。

知道赵骁指望不上，朝堂上为这件事个个儿都要劝谏他，烦的他好几日都在集福殿待着。

“跟父亲说，托人给表姐夫家里送个信，咱们两家合起来，一起把这事儿压下去吧。”姜媔知道必是有人看她嫁入皇家，眼热姜家满门荣宠，故意把事情闹大，不然就凭着左谏议大夫是赵骁表哥这一条，也不可能这么没完没了。

同时也能看出来，卜氏及其一族并没有多能干，白占了言官之职，亦不能左右朝堂上的那些声音。

她要是再任人宰割，估计刚出龙潭又要入虎穴，思过之后可能就要去抄经了。

“姑姑，汤好了么？”傍晚时分，姜媔换了身朴素衣裳，拿着冉乔炖好的汤去了集福殿。

刚开始她也对赵骁的态度有些失望，可是能怎么办呢，日子总要过下去，既然他不来找她，那她就主动去，两个人总不能为了这点事一直不说话。

赵骁也知道这事儿不全是她的责任，见她挨了骂还过来宽慰自己，倒是有些意外。

“汤真好喝，谁炖的，比宫里味道好。”一勺一勺喝着，方知御膳房的菜肴真真索然。

“我宫里的姑姑炖的，你要是喜欢，随时让她做了来。”姜媔看着他，笑意盈盈的，并没有半点儿怨怼之色。

宫中不论谁，受了委屈总来找他说，而今总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赵骁只笑笑，没说话。

汤喝完了，姜媔要走，浮光殿的宫人在这时跑来禀报，说徐婕妤有孕了。

“当真？”

“千真万确，太医院的刘太医请的脉，说是不足两月。”

细一想，便是之前在梨苑那次。

赵骁哭笑不得。

众人当晚都去了懿安殿，报喜的报喜，道贺的道贺，点卯的点卯，凑热闹的凑热闹。

贺泠这几天都没看见姜媔，不免有些担心但周围人多口杂，她也没办法说什么。

倒是宁妍，恨得牙痒痒，脸上的笑一看就是强装的。

她和徐茹短暂的友情就这么随着这个孩子的到来而消散了。

徐茹一夜成为了众星捧月的存在，得意之色掩都掩不住，让人觉得若是让她顺利生下皇子，大概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卜氏于是吩咐姜媔，要肩负起皇后的职责，看护好有孕的妃嫔。

姜媔为难，她这位婆母可真是，享福抢在前头，受苦躲在后面，这么责任重大的事情交给她，照顾得好了、徐茹平安生下孩子是人家的功劳，照顾不好那可全是她的错。

如此受累又讨不到好处的事情，她不想管，便看了看赵骁。

方才送汤示好的付出在此刻得到了回报。

赵骁斜倚在座位上，阻拦道，“她都没有生养过，怎么会照顾人，娘，这事除了交给您，旁人我实在不放心。”

姜媔随即附和，“是啊，臣妾初入宫，很多事情都不会，实在难当大任，之前又犯了错，诸事还是有劳大娘娘做主，臣妾在旁边学着就是了。”

如此，名义上便把执掌后宫之权交了回去。

可太后忙着照顾徐茹，分身乏术，许多事就不得不让她去做，实权依然在手。

哄好了婆母，免去了麻烦，谁说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正当姜媔觉得此事即将告一段落的时候，卜氏又有了新的想法。

“这几日，哀家总觉得眼花，看什么都不清楚，请了太医来看，又说没事儿。”

赵骁和姜媔对视，起初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直到卜氏旁边的女官开口，说大概是懿安殿年久失修，白日里光线不足，所以才导致太后如此的。

姜媔于是恍然大悟。

这是看见桐凤殿有主儿了，心里别扭。

可她已经是太后了，总不能还赖在皇后居所。

“那便好好修缮一番，这段时间大娘娘可搬至桐凤殿，臣妾迁到旁边的金玉殿就是了。”

没想到她答应的那么痛快，卜氏像是被人许了糖又怕人反悔，连客套都没客套，笑得眼角细纹都深了。

赵骁诧异地看着姜媔，却也不见她有半点为难。

唯有姜媔心里清楚，自己是在以退为进。

一时的得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卜氏彻底绝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