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着爱他会保护他会永远陪着他,可是没有一句不是假话。阿良这么想。沈阿琳,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明明不爱他,却还要表...
“我不能答应你。”
阿良坐在沙发上,微微低着头,面有愠色。他精致漂亮的眼睛垂着,里面写满了失望和冷漠。
“说是想要去悉尼的是你,如今拒绝我的也是你。你根本就是不愿意我去吧?等我死了,你就可以天南海北的不知道跟谁去玩了?姐姐,你干嘛这么等不及,我还有三个月可活,你就再装三个月,不就成了?”
阿良阴阳怪气的挖苦着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良。如果我们真的去了悉尼,那你的病怎么办?我们真的不治了吗?我不能放弃任何一个能救你的机会,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去……”
“那不和我去悉尼,我就能活了?你真的在乎我吗,姐姐?”他眼睛泛起病态的红,由下往上望着我。他把手里的叉子一把插进雪白的奶油蛋糕,像是狠狠戳进一个人的胸膛。可怜的雪白缓缓的松散开来,瘫倒在沾着奶油和果酱的瓷盘上。
阿良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如果阿良最后的愿望是和我一起去悉尼,我怎么可能拒绝阿良?可是我不能够失去阿良,就算是死我也不愿意失去他。如果真的默认了那是他最后的心愿而去答应他,那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在这个时候放弃他的自己。
“反正你也找到下一个代替我的人了,所以就可以对我置之不理了吧?姐姐,”他沾着奶油的纤细的手指抚摸上我的脸颊,我看着他扭曲的疯狂的眼睛,觉得他充满了陌生感。
“别这样——”我推开了阿良的手,结果他两只手固定了我的脸颊。他似乎想要从我脸上搜寻到什么,可是他脸上写满了失望。
“轻而易举的转移对别人的情感,轻而易举就找到一个人的替代品。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猛的被阿良拽进怀里,他由于疾病而过于纤弱的身体正把我包围起来。可是阿良身上很冷。
他在我耳边呼出一口气,却全然没有热意。他冷笑道,“我九岁那年你把我捡回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了,伪善,爱逞强,打死也不认错……可是没关系,你是我的姐姐呀。可是当年你用我代替了你的弟弟,现在终于轮到我被别人代替了么?”
“阿良!”我狠狠地推了阿良一把,正中他的胸口。阿良发出一声闷哼,却毫不松手的把我揽在怀里。
“姐姐,我好害怕呀。”阿良这句话说的倒是有些戏谑。也许他并没有他说的这种害怕的情绪,只是用这句话来敲打我愧疚的心灵。
“我不许你提以前的事。”我有些慌乱,“你就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
往事在我头脑中一闪而过,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把他们赶出去。从我再次找到阿良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一直把这段记忆封锁在一个布满尘埃的角落里,我从不去想起,却一直都没有忘记。
“我既然是你唯一的弟弟,我都要死了,你为了我有什么不能做?”
我沉默了。阿良似乎发出一声冷笑。
他从我的颈窝中抬起头,微微笑着看着我,带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声音清澈的跟我说,“那姐姐,去买机票,我们明天就走吧。”
我仿佛失去了力气一样,瘫坐在沙发上,表情有些漠然。过了一会儿,阿良吃完了奶油蛋糕,正在舔着嘴唇看电视。
这才短短的几天,我的阿良却再也不是我心底那个甜美无害的少年了。他变得我不认识他,也不敢去认他了。
我答应了阿良。我会带他去悉尼。
我问阿良有什么需要带着的吗?阿良抬抬眼睛说,带着徐家补偿的钱就好了。
“钱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人们要为了钱争来争去的。姐姐,你说徐家得有多少钱?这整个卖了,是不是我们一百辈子的开销都够了?”他眼睛里闪着光,紧紧的盯着我,“等我有了钱,就送姐姐一栋大房子,呆上一辈子都不觉得无聊的大房子。”
我看着这个陌生的阿良,心里翻江倒海。
我转身进我的房间的时候,我听见阿良在沙发上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来。
我不能按阿良说的那么做。就算是要走,也要先处理好债务。阿良一开始不同意,但是我告诉他,要么处理好债务再去,要么就永远别去了。
我去拜访了黄老头。并且把心脏的事情跟老头解释了一遍。
“真的不治了?”
我点点头,眼泪都要涌上来。
“毕竟是阿良那小子自己的意思嘛。再说,有我陪着他去悉尼玩一圈,说不定到时候心情一好,大病变小病,阿良也没事了!”
我不能让黄老头担心。黄老头上了岁数,不跟他说这些。我必须坚强起来,我也能坚强起来。
处理完了债务,我想着要去见徐哲恩。
说不出来为什么,我也许只是想要告诉他,他欠我点什么,我想告诉他,抢了我弟弟心脏的人是他的爷爷。
我再次前往徐氏医院的时候,迎面撞见的就是李医生。
“你是来拿这个的吧?徐家大夫人说什么都要再给你一份补偿,说是你弟弟要求的。”李医生一边从自己的衣服口袋掏出支票一边说,“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像你弟弟那样把条件谈清楚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小家子气的使小性子对双方都没好处,你说是吧,沈小姐?”
“我不要。”我躲过了李医生伸过来的手,想要绕过他去徐哲恩的病房。
“别这样,沈小姐。你已经收了第一笔钱,这是你弟弟要求的额外补偿。既然已经认可了这份买卖,就别装了。再说了,徐家愿意给你钱也是有良心的了,她要是不给你这些钱你又有什么办法?你弟弟是没救了,你真就不为自己想想?”
没救了。轻而易举的,就这么说,我弟弟没救了?轻描淡写的,就把毁灭了我和阿良的希望,抢走了阿良的心脏这件事,定义为了我们和徐家的一桩买卖?
我压抑着胸口的怒气,咬着嘴唇回过头,“李医生,你真的有好好救治我弟弟吧?还是因为我们家穷,我们四处借钱,你就让我弟弟缺医少药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我是一名医生,我有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如果你有职业道德,你会一口一个我弟弟没救了?!你会让别人抢走本来属于我弟弟的心脏吗?!你会把明目张胆的抢夺定义为双方自愿的买卖吗?!我告诉你,你根本不是一个医生,不配做一个医生!”
我一把夺过支票,把支票撕成了碎片。我回过头,正对上那天那个漂亮的中年女人的眼睛。
我知道了,这个人,就是徐哲恩的妈妈,徐家的大夫人,徐老爷子的儿媳妇。
“沈阿琳对吧?”徐夫人说,“你还真有一股倔劲儿。我一开始以为你弟弟收下支票是因为你反悔了却又不好意思自己收,现在看来,如果不是你真的坚持你的可笑的信念,那你早该把演戏的奖项拿个大满贯了。”
“我不会演戏。我也绝对不会为了一点钱就卖了我弟弟!”
“那很重要吗?你弟弟自己都把自己卖了,你又在坚持什么?有什么好坚持的呢?坚持你那一点无聊的信念,而不去看到你放弃的价值吗?”
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贱一个人的生命,而那个人是我的弟弟。我的心脏疼得厉害,眼泪要从眼眶里涌出来。可是我绝对不会认输。
“也许你觉得那很愚蠢,”我咬着牙说,“但是一个人的生命不应该被钱衡量,如果要我我失去阿良,如果要我失去阿良……”
眼泪让我的视线模糊。我的喉咙也开始哽咽。
“愚蠢。”徐夫人金口一开给我定了性,“如果你真的就那么坚持,你可以把先前的那部分钱还给我,不是吗?我们家一向是仁慈的,如果你接受我们上次的补偿,那我很乐意再给你们一份补偿。”
“当然,如果沈小姐不愿意偿还上次的补偿,那这次的钱你收不收都可以。不过既然已经出卖了你所坚守的所谓的信念,那为什么不去卖个高价呢?”
我的心冰凉。
我没有办法还钱,因为我把钱还给了当初借钱给我们的人,我还答应了阿良,要陪着阿良去悉尼。可是如果我不还钱,我就会被迫的变成我最厌恶的那种人。那种出卖尊严,甚至明码标价弟弟的性命的恶心的女人。
命运在捉弄我,像猫咪玩弄死老鼠一样的玩弄我。我的信念和阿良的生命,在这个女人这里,都是可以尽情摆弄戏耍的东西。
“如果非要还钱,那我替她还。”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回过头,看见仍然穿着病号服的徐哲恩。他朝着我走过来,坚定的,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我看见他的头发上系着我给他系上的红棕色缎带。
“借用别人的困境来对别人进行道德打压,真像你会做的事,”徐哲恩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眼神坚定的对着那个漂亮女人说,“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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