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又饮了一口浓茶,齐珩捏捏眉心放下手中卷宗,问:”几时了?“他从来想办公到什么时辰便是什么时辰,旁人只有陪着的份儿,只要不累...
西州。
又饮了一口浓茶,齐珩捏捏眉心放下手中卷宗,问:”几时了?“
他从来想办公到什么时辰便是什么时辰,旁人只有陪着的份儿,只要不累他便是一直这么坐着都可以,所以齐珩从来不会在意他工作了多久,他只有一种情况下会问时间,那就是关心长公主起居的时候。
门外逢剑会意,不回时辰,直接道:”再有一个时辰殿下就该用膳了。“
齐珩点点头:”近来这里气候干燥,殿下她无甚食欲,前几日从荆楚运来的黄骨鱼到了没?“
大冬天运活鱼穿越好几个州过来花的时间比较久,这是齐珩第二次问了,幸好今天堪堪运到。
逢剑暗暗出了口气赶忙到:”到了到了,上午刚卸下来,正新鲜呢。“
”刺挑了,拿油微煎过伴豆腐炖了去,放两三个荷包蛋一起,炖出来汤鲜,撒一把细盐,嘱咐康嬷嬷,油要少,盐要淡,或许殿下会有胃口多喝几勺。“
”是,属下这就去吩咐。“逢剑施礼离去。
齐珩对待长公主的衣食起居极上心,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甚至削水果这类小事向来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逢剑他们下面办事的早就习惯了。
齐珩想了想,也起身去北院,现在北院正房已经完全被晨晔霸占了,他从善如流睡在旁边简陋的耳室里没有丝毫不适。
才到二门就听到马荠苇叽叽喳喳的声音,齐珩抬手止住要行礼的阿离悄悄进了院子,他没打算惊动晨晔。
这么冷的天她竟然没进屋而是坐在院子里,单手拄着脑袋含笑听马荠苇讲故事,另一手还执着细瓷杯晃悠,眼睛似乎在看马荠苇又似乎没有。
他皱皱眉走过去坐到她旁边,开始解大氅欲披到她身上。
马荠苇见他来急忙欣喜地起身行礼。
晨晔察觉有人,转过头来看他。
”这么冷的天坐在外面不冷?“
晨晔歪头看他,为了坐在院子里她穿的很厚,领间袖口裙边均是一圈白狐毛,但毕竟是冷风中,鼻尖冻得微红,她含着笑意看他,顿了片刻才答道:”热。“
齐珩气结,大冬天一呼一吸冒出白色的雾气,晨晔伸出手来,欲触碰齐珩的鼻子。
齐珩躲开,发现她还是伸手过来,便觉她状态不太对,一边取过细瓷杯子一边问:“她刚喝了什么?”
马荠苇不明所以:”琥珀饮啊,殿下近来食欲不振所以我……“
齐珩倒了一杯闻了闻除了果香外没什么味道,他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很开胃,不注意会让人以为只是果饮,但确实是酒,他皱起眉打断:”这是酒,殿下喝了多少?“
马荠苇看他脸色不对,忙道:”这是果酿,不算酒的,殿下也只喝了七八杯而已……“
齐珩再次打断她:”殿下醉了,以后凡是酒,超过三杯要提醒殿下禁饮。“
后面两句是对随后进来的阿梨阿春说的。
阿离二人自责不已,面色郑重的应是。
别人不知道,她们是很清楚的,长公主平日很少饮酒,偶尔才会喝一两杯,酒量差到即使清酒超过三杯都会醉,更重要的是,别人醉了状态很明显,长公主不一样,仪态规矩早已深入她的骨子里,她醉了除了慢半拍之外几乎与常人无异,不熟悉的人不一定能分辨出来,但是清醒和混沌到底不一样,十分容易误事。
不能让长公主喝酒超过两杯,这是下面人心中谨记的要事。
而现在,康嬷嬷与福芜,福暮三人都不在,阿离和阿春伺候她不久,恰巧都没见过她喝醉的样子,要不是齐珩细心都没发现她喝了这么多,这失误可大了!
旁边马荠苇不可思议,这是果酿哎!果酿也能喝醉人??
再看向晨晔,她正试图去碰齐珩鼻子,还认真辩解:”我没喝酒。“
吐字清晰,就是语速稍慢,这是一个喝醉的人该有的样子?
但是仔细看好像是有点不一样,长公主这么乖巧地跟人解释过什么吗?
马荠苇没印象,她接触的不多但至少她没见过长公主对小齐大人这么温柔过,长公主大部分时候对小齐大人总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理所当然却也不怎么往眼里放,这么说真的醉了?
马荠苇瞠目结舌,隐约觉得自己是不是犯了大错?
”下去领罚。“
齐珩说罢,用大氅把晨晔裹起来抱着往房间走,阿离二人应是后退下,没人理马荠苇,马荠苇抱着果酿瓶子快哭了,从小在西州活得像个小霸王的她从来不知道献个殷勤也这么难,那句领罚的范围里到底有没有她啊,她要去哪儿领啊?想了想没结果,麻溜跑了回去找爹。
这边齐珩把晨晔抱进室内,边走边问:”你知不知道你刚喝的是什么?“
晨晔不答,眸子有些涣散,从下往上看他,明亮的光线进入她的眼睛又化作一汪水将齐珩陷进去,她似乎盯着他认真瞧了瞧,歪头:”崽崽?“
齐珩浑身一酥,竟然从她唇齿间短短两个字听出些许缠绵的意思,他下意识抱紧她。
厚载是他的字,元世儒起的,不是及冠时,而是他还很小的时候,他初知自己身份,初知双亲不在,初知自己的存在是个多么可怕的错误时,元世儒安慰他取的。
他说君子以自强不息,以厚德载物,你要好好活着。
在及冠之前没人叫过他的字,只有晨晔,她玩闹似的叫他,高兴了叫他哥哥,顽皮了叫他厚载,撒娇时叫他载载,后来他才知道,她嘴里的“载载”其实是“崽崽”。
齐珩很久很久没听她这么叫过了。
他看她,她眸子依旧涣散,彷佛刚才盯着他看是个错觉,哪来的缠绵。
他定神凝心,扯了扯嘴角:”还当你不省人事了,却原来还认得人。“
人人都说齐氏四公子是个谦谦君子,但现在的他刻薄又淡漠,晨晔醉着,也没人看得到这样的他,卸下一身温润,也不端着贵公子的气派,叫人看着发冷。
屋子里暖和,齐珩将她放在软榻上除去厚重的外衣,让她躺的舒服些,晨晔被暖气一激莹白的脸颊便显出一抹红晕来,看着越发娇媚,她重复:”崽崽……齐珩。“
说到这里似乎才反应过来离她很近的人是齐珩,她立即皱眉露出抗拒的表情,伸手推齐珩:”齐珩滚开。“
齐珩俯身,双手扶在她身侧,自上而下看她,侵略性极强。
晨晔整个人罩在他的阴影里,若是她行醒着被这样对待必然会发怒,但她现在毫无所觉,齐珩用惯常温柔的语气诱导她:“为什么滚开?”
原来,每一次抱她的时候她心里都这么抗拒吗?
“离我远点。”
“为什么要齐珩离你远点?”
“齐珩……”晨晔身上残留着淡淡的果酿味道,酸甜。
她彷佛十分苦恼,道:“骗子。”
好乖,问什么答什么呢,齐珩语气放缓,好奇:“为什么是骗子?”
晨晔脸上明明白白表现出“理由太多一时说不完”的意思,于是显出几分恼意:“就是骗子。”
齐珩有点生气,这个小没良心的,对她那么好都捂不化反倒换来这么个印象,固执道:“为什么是骗子?”
晨晔晕红的脸颊鼓起,咬出一口整整齐齐的小白牙,继续伸手想戳齐珩的鼻子:“欺负我,都欺负我,是齐珩欺君,骗我,有秘密瞒我,砍了他们!“
就是这样,就是这副毫无违和感回应的样子总会让不熟悉的人误以为她是清醒的,但其实这时候的她根本没有真的思考,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
只是她这句话出口,齐珩即使知道也差点忍不住站起来,他看着她醉意流转的眼睛,不知道她到底察觉到了什么。
他盯着她,想从她的眼睛里找出答案,然而她的眼睛明亮又涣散,他不死心继续问:”他怎么骗你了?“
晨晔却不肯继续说了,他一连追问惹得她没耐心了,不高兴道:”齐珩,我要吃桃子,红的,大的,圆圆的!“
齐珩摸摸她的头被她拍开,她扬起手,叫:“我喜欢吃桃子,你喜欢什么?”
不知道这会儿是不是果酿的后劲儿发了,她看起来终于有些喝醉了的样子,非要齐珩作答,两颊浅浅的红晕像红白相间的桃花。
齐珩不答,她看着齐珩半响,一笑,纯真又顽劣:“齐珩没有喜好,真可怕。”
像是突然被刺中了心脏,齐珩把手捂在心口呼吸有些艰难,回忆起上一次她说这话的样子。
那时候他听说她打算杀他,他不信,像疯了一样潜到她身边,躲在暗中亲口听到她说那句话:“他?他没什么喜好,旁的主意不必再说了,围西宫,火攻,他多可怕你们都清楚,只此一次机会,孤只要两具尸体。”
他还是不信,固执的等在那里看,手里握着弓那是他最后的尊严,他要亲眼看着,看着她是不是真能狠下心,然而她连眼都没眨一下。
齐珩痛苦又木然的举弓搭箭对准她,看着他生命中的灯塔在远处亲自下令剿灭西宫。
他曾以为再也不会有比知晓他身世更糟的事情了,但是那时候握着弓的他意识到,原来这世上最糟糕事情不是他错误的出身,而是在黑夜中执起他手给予他勇气活着的她想他死。
齐珩看着眼前醉意熏熏无辜又明亮的眼睛,那时候她看着西宫火起为他落了泪,使他坚信她并不是真的对他一丝情意也无,使他坚信是他早早离她而去才没给彼此机会,使他后悔不已这才寄希望于那和尚,孤注一掷付出生命的代价祈祷重来一次。
可是现在,又听到了这话。
可怕啊。
他想,这话真残忍。
他挺直了脊背,然后蹲在她身边凑近看她。
谁说没喜好,不就是你吗,我把全部的喜好都倾注在你身上了啊。
只是你始终不信罢了。
他伸手抚她的发顶,一下又一下,对着她的视线忍不住委屈:“不要害怕我啊晔儿,我一心都牵在你身上了。”
想到无数次被她气的睡不着觉坐在她的屋顶上,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借她月光下熟睡的剪影迫使自己思绪清明,齐珩微扯嘴角,笑得泛苦。
晨晔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安静下来不解的同他对视。
他继续说,像是在跟她解释:“我不敢让自己有明显的喜好,包括喜欢你,如果被发现,会被用来牵制我的,我不想变成被控制的牵线木偶,所以只能学着活得无喜无怒无悲无惧,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可怕?”
对上晨晔的视线他不由得停下嘴边的话,亲了一下她额头:“这样看来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是我自己先他们一步强迫自己变成了木偶。”
晨晔忽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要难过。”
覆上眼睛的手好软,好暖,让他冰冷的心也能享受到片刻柔软。
这是一直以来支撑他的力量,齐珩笑:”不难过,这么多年,不是还有你陪着吗。“
笑完了又挫败,就着她的手捂着自己眼睛不敢看她:“对不起,即使我一直告诉所有人说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公主,是因为陛下在看着,是因为可以拉拢很多关心你的人,是因为你的身份能给我很多便利,但是我找了那么多理由最后连你都信了,却还是没骗过他们。”
哪怕只是为了牵制我,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但是我会像上一次一样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只求这一次你陪在我身边。
齐珩想着许多事,但最后在晨晔安静的目光下,心头的画面只余她来西州第一天,主动答应睡在他床上时的情景,那是于他而言炙烫心口的惊喜。
要知道她答应的时候他可没说过只留她一个人睡。
那一瞬忽然让他觉得苦尽甘来美好的不真实,让他不知如何反应只能离开才能得片刻冷静。
还是不一样的,你看,这一次你不是主动靠近我了吗?
他拉下晨晔的手亲了亲,晨晔还是在看他,好像自从她醉酒看到他之后眼神就没离开过他,齐珩想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有床边不许近人的习惯却还是同意睡他的床。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这是自晨晔来西州后他一直诧异的事,那天晚上她前后态度变得太快了,但事后一句解释都没有。
晨晔慢吞吞答:”齐珩喜欢我。“
想到她来西州后对他刻意友好的态度,齐珩毫无交流障碍的理顺了她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她想说的是她觉得这样做他会喜欢她。
通过主动亲近他引他喜欢吗?
多可爱。
只要你愿意稍微亲近我,我就会很喜欢很喜欢你,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那么你呢?
他的眼神太直白,晨晔不知是不是看懂了,道:“齐珩是我的。”
继而打了个哈欠。
齐珩失笑,摸摸她的头:“睡吧,醒醒酒,一个时辰后我们 吃饭。”
碎碎念:
晨晔(撒娇脸):崽崽!崽崽!
齐珩(严肃脸):叫夫君!
晨晔(认真脸):我要睡你床!
齐珩(一秒脸红):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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