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砾漠（知乎 @Strayer ）

我们常常劝告着别人，有缘无份的感情当断则断，犹如烫手山芋，早放下少受伤。

可正当自己身临其中之时，一切道理顷刻之间化作乌有，当局者失了神志，犹如盲人在悬崖边徘徊，小心试探着粉身碎骨的边缘。每当回忆起点点滴滴，那纷纷扰扰的思绪就是用荆棘编织的缚索，它紧绷着全身上下每一处神经末梢，将伤痕累累的灵魂捆绑囚禁在相思苦海，悬于海面动弹不得，既不会任其溺死在那没有结果的爱恋之中，也不会让其看破一切红尘往事，放下羁绊而潇洒离去。

整个期末考试，试卷上的右手螺旋定则我没有看透，我只看透了放不下程阳的自己。临近寒假，老师们批卷的速度堪比离弓箭矢，考完第二天，排名表整整齐齐地贴上了墙。大家一窝蜂地围了上去，我没有兴趣，毕竟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七也没有什么区别。

“吴宇辰，成绩单贴出来了你不去看看吗？”赵芝润从人群里挤出来。

“哎，反正考的不好。”是啊，我总是靠六门功课的红灯，来照亮我的前程。

“程阳这次考得可好了。”赵芝润淡淡地说。

期末考试，他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排名爬到了班级中游水平，成绩单上还标出了进步奖。几个哥们儿嚷嚷着要程阳请客吃饭，程阳哈哈大笑满口答应，离他有十米远，我都能感受到他无比快乐的心情。

话音刚落，程阳向我走过来，“放假那天去西门我那儿吃饭吧，他们都会去的。”

“啊？”不出意外，程阳邀请了我。“西门？哪儿？”

“我妈前两天从深圳回来了，在西门外边儿租了房子。”原来程阳母亲来陪读了，我猜一定是班主任建议的，我们班主任老爱建议家长来陪读。

“好，那天你带我去吧。”

这段单相思的感情，自认为是已经不会再怀有任何幻想了，扭扭捏捏拒绝邀约反而显得思绪缠绵悱恻，不如大方赴宴，不谈亏欠，各自安好。

那天是周六下午，一行同学带着刚放寒假的喜悦心情，随着程阳来到那间小小的出租房。这里采光不错，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东西都收拾地井井有条，地板能看出来是刚刚拖过的，全屋上下一尘不染。

程阳的母亲此时还在附近的超市上班，桌上是一堆已经买好的蔬菜水果，程阳招呼我们在客厅坐下，他独自一人去厨房开始张罗着做饭，李玲和赵芝润拉上我去厨房帮忙。李玲是赵芝润的好闺蜜，这小富婆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啥也不会做，她就洗洗菜，给土豆削削皮。程阳安排我剥蒜、切姜丝、切葱花，让赵芝润切青椒和南瓜，程阳自己一人处理鱼，冬天的自来水就只是刚好没结冰的温度，非常冰凉，程阳拿着鱼在自来水下冲了好几分钟，翻来覆去地洗。

“不冷吗，这水很凉的。”我还是忍不住要多嘴一句了。

“鱼就是要多洗啊，把血水排干净、筋膜撕干净之后才不会有腥味。”程阳满不在乎地说。

我有一丝心疼，“我来洗吧，”我试图接过他手里的鱼。

“我都习惯了，你好好切菜就行了。”

他熟练地处理好鱼块，加了各种调料和白酒，突然就盯着我看。

“啊，你干嘛。”我心里一惊。

“我等你的姜丝呢！快点切！”语气略显俏皮娇嗔，手里还是继续忙碌着。

手忙脚乱中姜丝越切越粗，李玲在我身后淘洗大米时不小心碰了我一下，我吓得手里的菜刀应声下跌，还好是刀背砸脚，没有受伤。程阳正在给鸡腿上浆裹粉，听见我的惊呼赶紧过来，抱着我的腿左看右看。

“我没事，真的，就刀背砸了一下。”

程阳非要坚持看一下我的脚有没有受伤，我瞬间有些许脸红。

一顿晚餐就在几个小时的忙碌下完成了，程阳做了好多菜，一锅酸菜鱼、一碟炸鸡腿、一盘蒜蓉油麦菜、一碟土豆片炝回锅肉和一碗虾仁蒸蛋羹。然而李玲煮的米饭水放多了，揭开电饭锅我们发现那是一锅非常浓稠的粥。程阳只能在冰箱里面拿出几块半成品面团，他像牛肉面馆里手法熟练的拉面师傅一样，不一会儿就让我们吃上了热气腾腾的面条。

餐桌上我们有说有笑，突然李玲说：“我们大家碰一个，庆祝程阳乔迁之喜！”

“哈哈什么乔迁之喜啊，祝贺程阳学习进步。”我笑道。

大家碰杯喝啤酒，邱爽感慨地说：“我们大家对厨艺一窍不通，想不到程阳你能做一手好菜啊！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家姑娘哦！”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程阳害羞地微微低头，那一刻我似乎笑不出来，不由自主地盯着程阳，想看看他的反应，却发现他也偷偷瞟了我一眼。

曾经看过一档非诚勿扰，情感专家对女嘉宾有一句劝告我至今记忆犹新——「找对象，不应只关注性别吸引，更多的应该是人格吸引。」

就像她爱着一个男人，不应只是因为他是男性：他有世俗意义上的男子气概、他能扛得动沉重的行李箱、能为家庭挣很多的钱，而是假若这个人其他特质不变，而是一个女人，你们依然可以做最要好的朋友，非常愉快地相处，那么这个男人就是你最正确的选择，因为链接你们的，是人格和灵魂上的相互吸引。

类比到自己，如果说程阳是一个女生，在学校食堂吃饭会把我最爱吃的里脊都夹到我的碗里，过马路会拉着我让我小心车，在人潮汹涌的地方会紧紧攥住我的手怕我走丢；在我家会帮着我父母做家务，还会当着我父母的面夸我；我开心的时候能陪着我哈哈大笑，难过的时候会给我买棒棒糖逗我开心；我上课玩手机会帮我放哨，英语罚抄单词1000遍时会帮我抄一半；一起上厕所会带上我的那份卫生纸，一起洗澡会帮我搓背……

好像和这样的人做朋友也是很幸福的事吧，那变成女生的程阳一定是我的好Gay蜜。那么，他会是我最正确的选择吗？

带着万千思绪，我忐忑不安地吃完了这顿饭，坐上了末班车，回到家，脑海一片空洞，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我也不知道是否已经放下了他。

就在这样的纠结与摇摆中迎来了甲午新年。

春日，是读书的好日子，他比往日用功了许多，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对面对他，便继续保持着若即若离的隔膜。那段日子我还是会不经意间向着他座位的方向轻轻瞟一眼，上课点名叫到「吴宇辰」三字，我盯着老师，眼角余光也仿佛能感受到来自程阳的目光。感情的事不能跟时间犟，它悄悄地就会带走曾经坚不可摧的东西，程阳在我生活中似乎越来越淡化，但偶尔的相遇也会在内心深处泛起微微的波澜，甚至偶尔的问候还似猝不及防的当头一棒，打醒自己：「你没有放下他」。

开学不久，就是程阳的生日。

这是认识他之后的第二个生日。

回想他一年前的那个生日，那天程阳邀请我们几个好友去KTV唱歌，他那首《天后》惊艳全座，撕心裂肺的感觉仿佛经历了一万个前任，然而只有我知道，如果不算那个维持了一个月的初恋，他至今母胎单身。

“宇辰。下周一我过生日，周六我请你去吃火锅。”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周六下午我和他在万达广场碰头，我才发现他只约了我一个人。

稍显尴尬，我便提议：“就我俩吃火锅多不划算，再叫几个人吧，赵芝润今天也没事儿，把她叫来？”

“我过生日只请了你一个人，你别给我找事啊。”程阳略显不快，说话还加了点语气。

“你又不喜欢我……”我小声嘟囔道，是开玩笑，是自嘲，看似漫不经心，同时也是试探。

周六晚上的海底捞，还是等小桌，想想就觉得可怕。排上号之后，我们去玩抓娃娃，我投了两个币开始了一局抓娃娃，里面是一箱子小棕熊，我说：“程阳你这么黑我就抓这个来自非洲的娃娃送给你吧！”明明对准了，一爪子下去却是竹篮打水，看我殷切想要那个娃娃，又连着三四次都没抓到，程阳便买来一筐游戏币。

“来，我陪你慢慢抓。”

然而一筐游戏币都用完了，依然没有抓到，我都快气哭了，这时候老板看我们实在是可怜，送了我们两个币，然后在遥控器上按了一下，那钩子突然不再软弱无力，棕熊马上就被抓出来了，只剩我们俩在原地无语。

拿着这个棕熊娃娃，我说：“生日快乐！这个和你长的像，就送给你做生日礼物吧！”

“你就骂我黑吧。”程阳哭笑不得。

终于顺利在人山人海中挤进海底捞了，他知道我喜欢吃些什么菜，麻利地下好单，“怎么，宇辰你不给我唱个生日歌？”

“好啊，我喊那边的小哥哥小姐姐来一起给你唱。”

“别了别了，别叫他们。”程阳连忙拒绝。

菜没吃完，酒倒是喝完了，其实我不太能喝酒，想着他高兴也就陪着喝了一小杯。

出了万达广场，程阳眯着眼看着我：“谢谢你今天陪我过生日。”

“谢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啊。”

好朋友，三个字我说得很淡，以前我确实横竖放不下他我不否认，现在心里还是没办法像普通朋友一样那么释怀我也坦白，但我清楚，彩虹男孩去碰直男就是找死，在需要清醒的时候，我也许，比任何时候还要清醒。

酒劲儿慢慢上来了，有点晕乎，离开火锅店我只想找个地方坐一坐，再也不想多走一步，程阳没有办法，只能去买了电影院午夜场的票，他扶着我踉踉跄跄地走进电影院。当时看的什么电影已经没有印象了，但我却能记得，在放映厅里，我迷迷糊糊地靠着他的肩膀，他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味道，浓烈的酒味夹杂着淡淡的汗味，我轻声呢喃道：“程阳，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我好想每天都和你一起玩……”

“你说你是直男，既然是不可能的，那我不打扰你了，你也放过我吧，以后别招惹我了……”

虽说是酒后言语，每个字却都是真真切切。

《余生有你，不畏风雨》05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