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艾米莉的一朵玫瑰透过文章的题目,你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我是福克纳的Fans;二,我是Emilie,Simon的Fans。或者你还可以得出其...
献给艾米莉的一朵玫瑰
透过文章的题目,你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我是福克纳的Fans;二,我是Emilie Simon的Fans。或者你还可以得出其他的许多,比如我是花痴之类。无论如何,以下论述的只是音乐,不是人品或其它。 要问我目前最喜欢的年轻一代的法国女歌手,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Emilie Simon。当然,作为一个性取向方面无比正常的男人,首要的理由是出于好色。对比其他巴黎名伶,Emilie或许没有Zazie那般的修长身材,也没有Jenifer那般傲人的双峰(我X,我在写些什么),更缺乏Massi来自中东的的神秘魅力。如果你坚持认为Keren Ann具有一种恬静的、知性的美的话,那很遗憾,Emilie仍旧不具备。但Emilie胜在年轻,她稚嫩的嗓音和天真的笑脸很容易便掩盖她的才华。我无法想象这位年纪上只比我大四岁的小甜妞可以一个人便包揽一张专辑所有的作词、谱曲、编曲及合声编写,并在录音室里多次展现她的钢琴、吉他演奏才华,甚至独立承担一张OST的制作。 对于她二十三岁时的第一张创作,我想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形容。能把如此悦耳的旋律做到甜而不腻已非易事,更难得的是它还能让人百听不厌。有时候,我于炎热的南方想象着身处一片《Desert》,在略带Down Tempo的节奏里聆听一个女孩关于美丽爱情的憧憬,这里头有多少甜蜜的忧愁;有时候,我在拥挤的大街上来回晃荡,突然听到你说《I Wanna Be Your Dog》,欣喜之余又因你把Punk名曲玩得如此活泼而兴奋异常;有时候,我竹杖芒鞋地在斜风细雨中穿行,打着身上的雨点提醒我要《To The Dancers In The Rain》,于是我随着带有淡淡忧伤的小提琴翩翩起舞,一时宠辱偕忘;有时候,途经花店,却又想起“I Want to buy you flowers”的承诺,只因为我是一个羞涩的男孩,而这个男孩便在这延迟吉他及美妙的Bass line中彻底迷失自我;有时候,在明月当空的夜晚,我轻轻地哼起《Blue Light》,即使没有迷幻的电音与精致的弦乐也一样动人(主啊,请宽恕我的花痴吧,我真的不想写这么肉麻和矫情的话的)。在艾米莉的城堡里面,她是美丽的小公主,与其余的房客们,如蝙蝠男爵、邪恶女巫、科学怪人、肥猫管家、守护火龙等齐齐歌唱。无论来者是王子还是史莱克,她都可以理直气壮地置之不管(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接近崩溃了)。 总之,《Emilie Simon》几乎是我听过的最好听、也最耐听的一张主流专辑(你丫终于肯停止恶心了)。在聆听这一张CD的时候,我总是尽可能地不去skip、pause或stop,因为我实在不忍心打扰或中断这个童话世界。一
爱米丽?格里尔生小姐过世了,全镇的人都去送丧:男子们是出于敬慕之情,因为一个纪念碑倒下了:妇女们呢,则大多数出于好奇心,想看看她屋子的内部。除了一个花匠兼厨师的老仆人之外,至少已有十年光景谁也没进去看看这幢房子了。
那是一幢过去漆成白色的四方形大木屋,坐落在当年一条最考究的街道上,还装点着有十九世纪七十年代风味的圆形屋顶、尖塔和涡形花纹的阳台,带有浓厚的轻盈气息。可是汽车间和轧棉机之类的东西侵犯了这一带庄严的名字,把它们涂抹得一干二净。只有爱米丽小姐的屋子岿然独存,四周簇拥着棉花车和汽油泵。房子虽已破败,却还是执拗不驯,装模作样,真是丑中之丑。现在爱米丽小姐已经加入了那些名字庄严的代表人物的行列,他们沉睡在雪松环绕的墓园之中,那里尽是一排排在南北战争时期杰斐逊战役中阵亡的南方和北方的无名军人墓。
爱米丽小姐在世时,始终是一个传统的化身,是义务的象征,也是人们关注的对象。打一八九四年某日镇长沙多里斯上校——也就是他下了一道黑人妇女不系围裙不得上街的命令——豁免了她一切应纳的税款起,期限从她父亲去世之日开始,一直到她去世为止,这是全镇沿袭下来对她的一种义务。这也并非说爱米丽甘愿接受施舍,原来是沙多里斯上校编造了一大套无中生有的话,说是爱米丽的父亲曾经贷款给镇政府,因此,镇政府作为一种交易,宁愿以这种方式偿还。这一套话,只有沙多里斯一代的人以及像沙多里斯一样头脑的人才能编得出来,也只有妇道人家才会相信。
等到思想更为开明的第二代人当了镇长和参议员时,这项安排引起了一些小小的不满。那年元旦,他们便给她寄去了一张纳税通知单。二月份到了,还是杳无音信。他们发去一封公函,要她便中到司法长官办公处去一趟。一周之后,镇长亲自写信给爱米丽,表示愿意登门访问,或派车迎接她,而所得回信却是一张便条,写在古色古香的信笺上,书法流利,字迹细小,但墨水已不鲜艳,信的大意是说她已根本不外出。纳税通知附还,没有表示意见。
参议员们开了个特别会议,派出一个代表团对她进行了访问。他们敲敲门,自从八年或者十年前她停止开授瓷器彩绘课以来,谁也没有从这大门出入过。那个上了年纪的黑人男仆把他们接待进阴暗的门厅,从那里再由楼梯上去,光线就更暗了。一股尘封的气味扑鼻而来,空气阴湿而又不透气,这屋子长久没有人住了。黑人领他们到客厅里,里面摆设的笨重家具全都包着皮套子。黑人打开了一扇百叶窗,这时,便更可看出皮套子已经坼裂;等他们坐了下来,大腿两边就有一阵灰尘冉冉上升,尘粒在那一缕阳光中缓缓旋转。壁炉前已经失去金色光泽的画架上面放着爱米丽父亲的炭笔画像。
她一进屋,他们全都站了起来。一个小模小样,腰圆体胖的女人,穿了一身黑服,一条细细的金表链拖到腰部,落到腰带里去了,一根乌木拐杖支撑着她的身体,拐杖头的镶金已经失去光泽。她的身架矮小,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在别的女人身上显得不过是丰满,而她却给人以肥大的感觉。她看上去像长久泡在死水中的一具死尸,肿胀发白。当客人说明来意时,她那双凹陷在一脸隆起的肥肉之中,活像揉在一团生面中的两个小煤球似的眼睛不住地移动着,时而瞧瞧这张面孔,时而打量那张面孔。
她没有请他们坐下来。她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直到发言的代表结结巴巴地说完,他们这时才听到那块隐在金链子那一端的挂表嘀嗒作响。
她的声调冷酷无情。“我在杰斐逊无税可纳。沙多里斯上校早就向我交代过了。或许你们有谁可以去查一查镇政府档案,就可以把事情弄清楚。”
“我们已经查过档案,爱米丽小姐,我们就是政府当局。难道你没有收到过司法长官亲手签署的通知吗?”
“个错,我收到过一份通知,”爱米丽小姐说道,“也许他自封为司法长官……可是我在杰斐逊无税可交。”
“可是纳税册上并没有如此说明,你明白吧。我们应根据……”
“你们去找沙多里斯上校。我在杰斐逊无税可交。”
“可是,爱米丽小姐——”
“你们去找沙多里斯上校,(沙多里斯上校死了将近十年了)我在杰斐逊无税可纳。托比!”黑人应声而来。“把这些先生们请出去。”
二
她就这样把他们“连人带马”地打败了,正如三十年前为了那股气味的事战胜了他们的父辈一样。那是她父亲死后两年,也就是在她的心上人——我们都相信一定会和她结婚的那个人——抛弃她不久的时候。父亲死后,她很少外出;心上人离去之后,人们简直就看不到她了。有少数几位妇女竟冒冒失失地去访问过她,但都吃了闭门羹。她居处周围唯一的生命迹象就是那个黑人男子拎着一个篮子出出进进,当年他还是个青年。
“好象只要是一个男子,随便什么样的男子,都可以把厨房收拾得井井有条似的。”妇女们都这样说。因此,那种气味越来越厉害时,她们也不感到惊异,那是芸芸众生的世界与高贵有势的格里尔生家之间的另一联系。
邻家一位妇女向年已八十的法官斯蒂芬斯镇长抱怨。
“可是太太,你叫我对这件事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说。
“哼,通知她把气味弄掉,”那位妇女说。“法律不是有明文规定吗?”
“我认为这倒不必要,”法官斯蒂芬斯说。“可能是她用的那个黑鬼在院子里打死了一条蛇或一只老鼠。我去跟他说说这件事。”
第二天,他又接到两起申诉,一起来自一个男的,用温和的语气提出意见。“法官,我们对这件事实在不能不过问了。我是最不愿意打扰爱米丽小姐的人,可是我们总得想个办法。”那天晚上全体参议员——三位老人和一位年纪较轻的新一代成员在一起开了个会。
“这件事很简单,”年轻人说。“通知她把屋子打扫干净,限期搞好,不然的话……”
“先生,这怎么行?”法官斯蒂芬斯说,“你能当着一位贵妇人的面说她那里有难闻的气味吗?”
于是,第二天午夜之后,有四个人穿过了爱米丽小姐家的草坪,像夜盗一样绕着屋子潜行,沿着墙角一带以及在地窖通风处拚命闻嗅,而其中一个人则用手从挎在肩上的袋子中掏出什么东西,不断做着播种的动作。他们打开了地窖门,在那里和所有的外屋里都撒上了石灰。等到他们回头又穿过草坪时,原来暗黑的一扇窗户亮起了灯:爱米丽小姐坐在那里,灯在她身后,她那挺直的身躯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偶像一样。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过草坪,进入街道两旁洋槐树树荫之中。一两个星期之后,气味就闻不到了。
而这时人们才开始真正为她感到难过。镇上的人想起爱米丽小姐的姑奶奶韦亚特老太太终于变成了十足疯子的事,都相信格里尔生一家人自视过高,不了解自己所处的地位。爱米丽小姐和像她一类的女子对什么年轻男子都看不上眼。长久以来,我们把这家人一直看做一幅画中的人物:身段苗条、穿着白衣的爱米丽小姐立在背后,她父亲叉开双脚的侧影在前面,背对爱米丽,手执一根马鞭,一扇向后开的前门恰好嵌住了他们俩的身影。因此当她年近三十,尚未婚配时,我们实在没有喜幸的心理,只是觉得先前的看法得到了证实。即令她家有着疯癫的血液吧,如果真有一切机会摆在她面前,她也不至于断然放过。
父亲死后,传说留给她的全部财产就是那座房子;人们倒也有点感到高兴。到头来,他们可以对爱米丽表示怜悯之情了。单身独处,贫苦无告,她变得懂人情了。如今她也体会到多一便士就激动喜悦、少一便士便痛苦失望的那种人皆有之的心情了。
她父亲死后的第二天,所有的妇女们都准备到她家拜望,表示哀悼和愿意接济的心意,这是我们的习俗。爱米丽小姐在家门口接待她们,衣着和平日一样,脸上没有一丝哀愁。她告诉她们,她的父亲并未死。一连三天她都是这样,不论是教会牧师访问她也好,还是医生想劝她让他们把尸体处理掉也好。正当他们要诉诸法律和武力时,她垮下来了,于是他们很快地埋葬了她的父亲。
当时我们还没有说她发疯。我们相信她这样做是控制不了自己。我们还记得她父亲赶走了所有的青年男子,我们也知道她现在已经一无所有,只好象人们常常所做的一样,死死拖住抢走了她一切的那个人。
三
她病了好长一个时期。再见到她时,她的头发已经剪短,看上去像个姑娘,和教堂里彩色玻璃窗上的天使像不无相似之处——有几分悲怆肃穆。
行政当局已订好合同,要铺设人行道,就在她父亲去世的那年夏天开始动工,建筑公司带着一批黑人、骡子和机器来了,工头是个北方佬,名叫荷默?伯隆,个子高大,皮肤黝黑,精明强干,声音宏亮,双眼比脸色浅淡。一群群孩子跟在他身后听他用不堪入耳的话责骂黑人,而黑人则随着铁镐的上下起落有节奏地哼着劳动号子。没有多少时候,全镇的人他都认识了。随便什么时候人们要是在广场上的什么地方听见呵呵大笑的声音,荷默?伯隆肯定是在人群的中心。过了不久,逢到礼拜天的下午我们就看到他和爱米丽小姐一齐驾着轻便马车出游了。那辆黄轮车配上从马房中挑出的栗色辕马,十分相称。
起初我们都高兴地看到爱米丽小姐多少有了一点寄托,因为妇女们都说:“格里尔生家的人绝对不会真的看中一个北方佬,一个拿日工资的人。”不过也有别人,一些年纪大的人说就是悲伤也不会叫一个真正高贵的妇女忘记“贵人举止”,尽管口头上不把它叫作“贵人举止”。他们只是说:“可怜的爱米丽,她的亲属应该来到她的身边。”她有亲属在亚拉巴马;但多年以前,她的父亲为了疯婆子韦亚特老太太的产权问题跟他们闹翻了,以后两家就没有来往。他们连丧礼也没派人参加。
老人们一说到“可伶的爱米丽”,就交头接耳开了。他们彼此说:“你当真认为是那么回事吗?”“当然是啰。还能是别的什么事?……”而这句话他们是用手捂住嘴轻轻地说的;轻快的马蹄得得驶去的时候,关上了遮挡星期日午后骄阳的百叶窗,还可听出绸缎的窸窣声:“可怜的爱米丽。”
她把头抬得高高——甚至当我们深信她已经堕落了的时候也是如此,仿佛她比历来都更要求人们承认她作为格里尔生家族末代人物的尊严;仿佛她的尊严就需要同世俗的接触来重新肯定她那不受任何影响的性格。比如说,她那次买老鼠药、砒霜的情况。那是在人们已开始说“可怜的爱米丽”之后一年多,她的两个堂姐妹也正在那时来看望她。
“我要买点毒药。”她跟药剂师说。她当时已三十出头,依然是个削肩细腰的女人,只是比往常更加清瘦了,一双黑眼冷酷高傲,脸上的肉在两边的太阳穴和眼窝处绷得很紧,那副面部表情是你想象中的灯塔守望人所应有的。“我要买点毒药。”她说道。
“知道了,爱米丽小姐。要买哪一种?是毒老鼠之类的吗?那么我介——”
“我要你们店里最有效的毒药,种类我不管。”
药剂师一口说出好几种。“它们什么都毒得死,哪怕是大象。可足你要的是——”
“砒霜,”爱米丽小姐说。“砒霜灵不灵?”
“是……砒霜?知道了,小姐。可是你要的是……”
“我要的是砒霜。”
药和师朝下望了她一眼。她回看他一眼,身子挺直,面孔像一面拉紧了的旗子。“噢噢,当然有,”药剂师说。“如果你要的是这种毒药。不过,法律规定你得说明作什么用途。”
爱米丽小姐只是瞪着他,头向后仰了仰,以便双眼好正视他的双眼,一直看到他把目光移开了,走进去拿砒霜包好。黑人送货员把那包药送出来给她;药剂师却没有再露面。她回家打开药包,盒子上骷髅骨标记下注明:“毒鼠用药”。
四
于是,第二天我们大家都说:“她要自杀了”;我们也都说这是再好没有的事。我们第一次看到她和荷默?伯隆在一块儿时,我们都说:“她要嫁给他了。”后来又说:“她还得说服他呢。”因为前默自己说他喜欢和男人来往,大家知道他和年轻人在糜鹿俱乐部一道喝酒,他本人说过,他是无意于成家的人。以后每逢礼拜天下午他们乘着漂亮的轻便马车驰过:爱米丽小姐昂着头,荷默歪戴着帽子,嘴里叼着雪茄烟,戴着黄手套的手握着马缰和马鞭。我们在百叶窗背后都不禁要说一声:“可怜的爱米刚。”
后来有些妇女开始说,这是全镇的羞辱,也是青年的坏榜样。男子汉不想干涉,但妇女们终于迫使浸礼会牧师——爱米丽小姐一家人都是属于圣公会的——去拜访她。访问经过他从未透露,但他再也不愿去第二趟了。下个礼拜天他们又驾着马车出现在街上,于是第二天牧师夫人就写信告知爱米丽住在亚拉巴马的亲厦。
原来她家里还有近亲,于是我们坐待事态的发展。起先没有动静,随后我们得到确讯,他们即将结婚。我们还听说爱米丽小姐去过首饰店,订购了一套银质男人盥洗用具,每件上面刻着“荷?伯”。两天之后人家又告诉我们她买了全套男人服装,包括睡衣在内,因此我们说:“他们已经结婚了。”我们着实高兴。我们高兴的是两位堂姐妹比起爱米丽小姐来,更有格里尔生家族的风度。
因此当荷默?伯隆离开本城——街道铺路工程已经竣工好一阵子了——时,我们一点也不感到惊异。我们倒因为缺少一番送行告别的热闹,不无失望之感。不过我们都相信他此去是为了迎接爱米丽小姐作一番准备,或者是让她有个机会打发走两个堂姐妹。(这时已经形成了一个秘密小集团,我们都站爱米丽小姐一边,帮她踢开这一对堂姐妹。)一点也不差,一星期后她们就走了。而且,正如我们一直所期待的那样,荷默?伯隆又回到镇上来了。一位邻居亲眼看见那个黑人在一天黄昏时分打开厨房门让他进去了。
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看到荷默?伯隆。至于爱米丽小姐呢,我们则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她。黑人拿着购货篮进进出出,可是前门却总是关着。偶尔可以看到她的身影在窗口晃过,就像人们在撒石灰那天夜晚曾经见到过的那样,但却有整整六个月的时间,她没有出现在大街上。我们明白这也并非出乎意料;“她父亲的性格三番五次地使她那作为女性的一生平添波折,而这种性格仿佛大恶毒,太狂暴,还不肯消失似的。
等到我们再见到爱米丽小姐时,她已经发胖了,头发也已灰白了。以后数年中,头发越变越灰,变得像胡椒盐似的铁灰色,颜色就不再变了。直到她七十四岁去世之日为止,还是保持着那旺盛的铁灰色,像是一个活跃的男子的头发。
打那时起,她的前门就一直关闭着,除了她四十左右的那段约有六七年的时间之外。在那段时期,她开授瓷器彩绘课。在楼下的一间房里,她临时布置了一个画室,沙多里斯上校的同时代人全都把女儿、孙女儿送到她那里学画,那样的按时按刻,那样的认真精神,简直同礼拜天把她们送到教堂去,还给她们二角伍分钱的硬币准备放在捐献盆子里的情况一模一样。这时,她的捐税已经被豁免了。
后来,新的一代成了全镇的骨干和精神,学画的学生们也长大成人,渐次离开了,她们没有让她们自己的女孩子带着颜色盒、令人生厌的画笔和从妇女杂志上剪下来的画片到爱米丽小姐那里去学画。最后一个学生离开后,前门关上了,而且永远关上了。全镇实行免费邮递制度之后,只有爱米丽小姐一人拒绝在她门口钉上金属门牌号,附设一个邮件箱。她怎样也不理睬他们。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我们眼看着那黑人的头发变白了,背也驼了,还照旧提着购货篮进进出出。每年十二月我们都寄给她一张纳税通知单,但一星期后又由邮局退还了,无人收信。不时我们在楼底下的一个窗口——她显然是把楼上封闭起来了——见到她的身影,像神龛中的一个偶像的雕塑躯干,我们说不上她是不是在看着我们。她就这样度过了一代又一代——高贵,宁静,无法逃避,无法接近,怪僻乖张。
她就这样与世长辞了。在一栋尘埃遍地、鬼影憧憧的屋子里得了病,侍候她的只有一个老态龙钟的黑人。我们甚至连她病了也不知道;也早已不想从黑人那里去打听什么消息。他跟谁也不说话,恐怕对她也是如此,他的嗓子似乎由于长久不用变得嘶哑了。
她死在楼下一间屋子里,笨重的胡桃木床上还挂着床帷,她那长满铁灰头发的头枕着的枕头由于用了多年而又不见阳光,已经黄得发霉了。
五
黑人在前门口迎接第一批妇女,把她们请进来,她们话音低沉,发出咝咝声响,以好奇的目光迅速扫视着一切。黑人随即不见了,他穿过屋子,走出后门,从此就不见踪影了。
两位堂姐妹也随即赶到,他们第二天就举行了丧礼,全镇的人都跑来看看覆盖着鲜花的爱米丽小姐的尸体。停尸架上方悬挂着她父亲的炭笔画像,一脸深刻沉思的表情,妇女们唧唧喳喳地谈论着死亡,而老年男子呢——有些人还穿上了刷得很干净的南方同盟军制服——则在走廊上,草坪上纷纷谈论着爱米丽小姐的一生,仿佛她是他们的同时代人,而且还相信和她跳过舞,甚至向她求过爱,他们把按数学级数向前推进的时间给搅乱了。这是老年人常有的情形。在他们看来,过去的岁月不是一条越来越窄的路,而是一片广袤的连冬天也对它无所影响的大草地,只是近十年来才像窄小的瓶口一样,把他们同过去隔断了。
我们已经知道,楼上那块地方有一个房间,四十年来从没有人见到过,要进去得把门撬开。他们等到爱米丽小姐安葬之后,才设法去开门。
门猛烈地打开,震得屋里灰尘弥漫。这间布置得像新房的屋子,仿佛到处都笼罩着墓室一般的淡淡的阴惨惨的氛围:败了色的玫瑰色窗帘,玫瑰色的灯罩,梳妆台,一排精细的水晶制品和白银作底的男人盥洗用具,但白银已毫无光泽,连刻制的姓名字母图案都已无法辨认了。杂物中有一条硬领和领带,仿佛刚从身上取下来似的,把它们拿起来时,在台面上堆积的尘埃中留下淡淡的月牙痕。椅子上放着一套衣服,折叠得好好的;椅子底下有两只寂寞无声的鞋和一双扔了不要的袜子。
那男人躺在床上。
我们在那里立了好久,俯视着那没有肉的脸上令人莫测的龇牙咧嘴的样子。那尸体躺在那里,显出一度是拥抱的姿势,但那比爱情更能持久、那战胜了爱情的熬煎的永恒的长眠已经使他驯服了。他所遗留下来的肉体已在破烂的睡衣下腐烂,跟他躺着的木床粘在一起,难分难解了。在他身上和他身旁的枕上,均匀地覆盖着一层长年累月积下来的灰尘。
后来我们才注意到旁边那只枕头上有人头压过的痕迹。我们当中有一个人从那上面拿起了什么东西,大家凑近一看——这时一股淡淡的干燥发臭的气味钻进了鼻孔——原来是一绺长长的铁灰色头发。
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的作品评价
《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是福克纳的短篇小说代表作。在这个作品里,可以看到作者笔下美国南方贵族阶级日趋没落的衰亡历史。作品充满了荒诞、怪异的气氛,使人仿佛进入了一个恐怖、疑惑的迷宫,随着作者对令人不可捉摸的小说主人公行动和内心世界的揭示,渐渐地得到一点思维的线索。到最后情节急转直下,人物的形象才豁然明朗。从这一点上来说,小说作为“约克纳帕塌法世系”的组成部分,正体现了福克纳的创作思想和格调。
《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即是讲一个关于失落的女人的天真故事。“格里尔生小姐过世了,全镇的人都去送丧:男子们是出于敬慕之情,因为一个纪念碑倒下了。妇女们呢,则大多数出于好奇心,想看看她屋子的内部。除了一个花匠兼厨师的老仆人之外,至少已有十年光景谁也没进去看看这幢房子了。”作者开篇就制造悬念描写了爱米丽之死,并高度赞扬:“爱米丽小姐在世时,始终是一个传统的化身,是义务的象征,也是人们关注的对象。”一个纪念碑倒下了,大家都怀着敬慕和好奇的心情来瞻仰这位传奇人物,爱米丽因出生在受人尊敬的格里尔生家族而成为镇上的偶像,是一个出身名门望族的“南方淑女”。一个在本民族传统民俗文化环境中成长起来,一生努力恪守传统民俗文化的清规戒律,忠实践行民俗文化传统价值观念的南方淑女,当然值得人们去景仰。但是,作者笔锋一转不再写爱米丽为什么受人景仰,而开始讲述爱米丽的生前尤其是从她的女性特征的变化这一角度入手来分析爱米丽。
从最初纯情怀春的少女,如画中人物、身段苗条,穿着白衣立在其父身后到她父亲死后“她的头发已经剪短,看上去像个姑娘,和教堂里彩色玻璃窗上的天使像不无相似之处──有几分悲惨肃穆。”再在她婚姻失败后我们看到她:“依然是个削肩细腰的女人,只是比往常更加清瘦了,一双黑眼冷酷高傲,脸上的肉在两边的太阳穴和眼窝处绷得很紧,那副面部表情是你想象中的灯塔守望人所应有的。”而当人们对爱米丽的婚姻期待成为幻影后,人们在她楼下的窗口见到她的身影:“像神盒中的一个偶像躯干,说不上是在看我们。”在气味事件中我们所看到的爱米丽是:“灯在她身后,她那挺直的身躯一动不动像是一尊偶像。”纳税事件中爱米丽给人的印象是冷酷无情,“她身架矮小肥胖,在别的女人身上显得不过是丰满,而她却给人以肥大的感觉。她看上去象长久泡在死水中的一具死尸,肿胀发白。她那双凹陷在一脸隆起的肥肉之中,活象揉在一团生面中的两个小煤球似的眼睛不住地移动着。”在我们最后一次见到爱米丽时:“她已经发胖了,头发也已灰白了。以后数年中,头发越变越灰,变得象胡椒盐似的铁灰色,颜色就不再变了。直到她七十四岁去世之日为止,还是保持着那旺盛的铁灰色,像是一个活跃的男子的头发。”从画中人物到一个偶像的雕塑躯干,在作者笔下,爱米丽除了被人称为“小姐”外似乎已没有显现出任何女性的特征。正如书中所述的那样:“她就那样度过了一代又一代——高贵、宁静,无法逃避,无法接近,怪癖夸张。”她的女性特征在岁月的流逝中逐渐模糊,她的性格在生活和心灵的磨练中不断得到洗刷。那性格仿佛太恶毒、太狂暴,还不肯消失似的。
福克纳笔下的美国南方是清教思想占统治地位的地方,它基至“比清教徒的新英格兰更为清教化。”南北战争前后的美国南方,以骑士精神和淑女风范傲然于世,在它的光辉时期,不失为一种严肃的道德和行为规范,但历史的合理性消亡之后,种植园主昔日的威严和荣耀如流水落花一去不回,但其残存的旧日理想的余辉诱惑着处于历史交替时期的南方人,造成他们精神世界与客观世界、人与时代的严重错位,心灵始终处于内在的混乱状态。爱米丽即是这样的人物,她始终脱离不了旧日的影子,父亲在世时,她是父亲的影子,站在其身后,父亲挥动马鞭,赶走了所有向他提亲的人。父亲死后,她又成了南方传统价值体系下的影子:好不容易谈了一场恋爱,结果却在镇上居民和亲友的干涉下不了了之。她从未有过自己的生活,从未掌握过自己的命运,从未实现甚至从没想过要实现自己的价值。爱米丽是传统价值观念下的牺牲品,是南方陈旧、落后、愚昧的传统观念及势力在其身上的集中体现。反过来,她又影响着南方传统价值观念并始终不渝地维持着这种观念:她住大木屋,那屋子破败不堪,却岿然独存、执拗不驯、装模作样。她对旧东西的偏爱无处不在,她周围的一切都是陈旧的:给市政府官员写信用的是褪了色的墨水,古老的信纸;家里蒙家具的皮革都裂了;仆人老态龙钟......这种把过去强加于现在,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人;把生与死混为一谈的古怪行为体现了灭亡的必然性。
爱米丽这个人物的消亡,是伴随其女性形象逐步消失的过程,也是南方传统价值观念在渐渐流逝的过程。爱米丽作为一个性别模糊化的悲剧人物,其女性特征的畸变过程在让读者为其叹息的同时也不禁让人深思是怎样的社会才让人的心灵扭曲并丧失其本性,从而揭示落后、非人性的南方文化在文明的现代化面前崩溃的必然性;文明取代野蛮、进步战胜落后的不可抗拒性。她的悲剧除了个人性格的悲剧外,更多的来自于社会、时代和民族的悲剧,爱米丽之死标志着南方习俗文化的终结,喻示着一个新的文明时代的开启。 在《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小说一开始就说艾米丽去世了,大家都去给艾米丽送行,以此纪念艾米丽为拒绝交税所作的贡献。在小说的这一情节,看似作者以一种全新、客观而全面的视角,描述了艾米丽在全镇人中伟大的英雄形象。在故事的后续情节,故事阐述的角度主要基于“我们”,根据小说上下文的关系,这个“我们”在文章中是除了艾米丽之外全镇的所有人。通过分析文章中“我们”这一阐述角度的转换,小说对于艾米丽的英雄形象的阐述并非真正的客观而全面,反而带有极其明显的主观性、片面性。因为小说中的“我们”并非是我们读者本身,读者并没有真正地踏入到艾米丽的房子一步,而对于艾米丽的很多故事情节,小说中的“我们”都是根据读者的主观感觉而形成。在小说的开始之初,“我们”得知艾米丽买了老鼠药,“我们”都说艾米丽自杀了,艾米丽的死是由于她自杀而为。艾米丽真的是自杀而亡的吗?老鼠药是艾米丽为自杀而备的吗?通过仔细而认真地分析小说的故事结构,就会发现,艾米丽买老鼠药,其动机很明显,她不是为自杀而是为杀人而买的。作者对于这一结果,明明是心知肚明的,而他却通过“我们”这一角度去进行阐述而误导读者。很明显,福克纳故意地违反交际的合作原则。根据质量的准则会话时,会话双方表达的信息应该是真实的,同样,在文学作品中,作者给读者提供的信息也应该是真实可靠才对。而在《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作者对于质量准则的违反正体现了作者娴熟而高超的写作技术。作者正是通过对读者的误导,使作品弥漫着一种距离感和朦胧感,激发读者的好奇心,使他们具有继续读下去的兴趣和欲望。
在《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这部小说中,对于关系的违反是最为明显的,通过小说标题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文章的标题是“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含有“玫瑰花”的字眼,玫瑰花是红色的,一般都代表爱情、激情、生命和幸福,而这篇小说描述的却是一个悲剧,其主题通篇都带有明显的死亡、悲伤气息。标题里“献给艾米丽”,可是,通篇小说的故事情节并没有出现有哪个人把玫瑰花献给了艾米丽。“玫瑰”在通篇小说中,出现的频率也只有两次,并且“玫瑰”出现的时候并不是以名词的身份出现的,而是以形容词的方式出现的,小说后面描述了“玫瑰色窗帘”和“玫瑰花灯罩”。很明显,作者在小说一开始就违反了关系准则,因为关系准则要求会话时,要说有关联的话,不说毫无联系的话语,哪怕是文学写作,作者所写的一切也应该密切地联系主题,与主题密切相关。但是当我们细细品味就会发现这是作者有意为之的写作手法。在小说中,玫瑰花象征着艾米丽一生从没有得到的爱,艾米丽早年丧母,成长在一个不幸福的冰冷冷的家庭,长大后,渴望爱情却得不到真正的爱情,玫瑰花象征着爱情和幸福,献给艾米丽就算是对艾米丽的一种补偿,对于一个孤独可怜的女人一生幸福的补偿。另外,在小说中,艾米丽出生在试图保持白人贵族传统的家庭,是南方传统的典型代表。在艾米丽死后,南方人给她献上一朵玫瑰花,作者在对艾米丽一生深表同情的同时,也深深地表示对消逝的南方传统的思念。作者违反关系准则、巧借代表美好事物的玫瑰花和悲剧的人生主题联系起来,深化了小说的主题。
如果认为本文对您有所帮助请赞助本站